也许,这就是缘。
来了,悄无声息,走了,措手不及。
不用抗拒,亦不必挽留,轻轻封存淡淡的美丽。
她感觉一片浑然的白,似一堵墙,一点点的倒向她,在监考老师向她走过来的时候,那抹白汇成一缕耀眼的白光,直刺双眼,她晕倒在考场上。
班主任来到她家,让她复读,明年再考。从高考结束,到揭榜,那天她终于流泪。
她选择了民办大学来继续自己的大学梦。那抹白,刺得她生疼。
他很漂亮,白皙、柔嫩得如女孩一般。
晚间自习课之后,教室里如同开party,打牌,聊天,热闹非凡,一切和想象的大学生活相差甚远,社团,舞会,文学社,在这里统统成了畸形儿。
他穿了一件非主流的白色紧身上衣,旁若无人的唱着《值得》,一首女明星的歌。
他怎么老是唱女人的歌。
是啊,长得也跟女人一样,没一点男子气的,可他还老穿非主流的衣服,他好像就要把自己打扮成个女的。
对,对,还整天戴着一副蓝色隐型眼镜,说不定有点变态。
哈哈。
旁边的同学小声议论着,她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她喜欢听他唱歌,他唱女歌其实很好听,歌声充满了柔情,很婉转,似乎在轻轻诉说着他无声的寂寞。他们几乎没有接触,可她却从歌声中感觉出他的忧郁。
那个女孩,开学那天,他就注意到了她的安静,新同学都很容易熟悉,闹成一团,她却只是一直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这个喧闹的氛围里,她的安静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那天她在看书,他刚好经过她的位置,看到她手腕的表,他没有考虑的抓了她的手,看了时间,然后放下。她抬头,他看见瞬间她眼里的恐慌,双颊通红,她似乎很腼腆,那一刻,他感受到她清澈见底的单纯。她似乎对他小小的举动不知所措,直至他转身离开她都只是愣愣的茫然。
望着眼前打成一片的男男女女,他似乎可以感觉她安静的无助,让人怜惜。
他依然唱着歌,她依然安静的坐着。
他在诉说,她在倾听,在喧闹的班级中,共同享受着一份忧郁的宁静。只是,他们依然是陌生的。
他终于制造了故事的开始。
他坐到她桌子对面,盯着她,丝毫没有理会她眼里的诧异。
我眼里有什么?他问。
她愣愣的,有点拘谨,很快的瞥了一眼。
蓝,她说,她记得同学说过他戴了蓝色隐型眼镜。
还有呢?
她再次抬头,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她记得《红楼梦》中林黛玉的眼,细细的,有点朦胧,似裹了层雾气,他的眼神很柔和,只是有些淡漠,隐型眼镜应该是淡蓝的,让她感觉有些忧郁,如他歌声一般的忧郁。
她看了他很久,你不快乐!她的声音很轻,却很肯定。
他突然起身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她。
那天,他们第一次说话。
他已常常坐在她桌子对面,让她看他的眼,她知道他也在看她,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只是盯着彼此的眼睛,她觉得这是一个怪异的游戏,却依然腼腆的陪着他。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同桌调换的位置,他搬来她旁边,成了她的同桌。
他偶尔会问她一些高等数学,她仔细的讲解,抬头却发现他并没有在听,只是愣愣盯着她,让她好笑又好气。
她趴在窗户上看男生们打球,却看见他静静的站在球架底下,高高瘦瘦的身影,她有点烦躁,莫名的心酸。他不喜欢那些激烈的运动,和她一般只会羽毛球和乒乓。
他常常对她轻轻哼那些女歌星的歌,很柔情,却很幽怨。她认真的看着他,对他说,你不用搭理那些闲言蜚语,我会陪你。
他沉默,良久。
他说,春天,细雨绵绵,你会撑着小伞,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着雨中的碧绿,轻轻的怜惜;秋天,你望着落叶,悄悄的惋惜,或许你甚至会落泪;冬天,雪白的世界里,你通体透明,和宁静混为一体。
为什么没有夏天?她仰着头望他,眼神很透明。
因为夏天的阳光太耀眼,雷雨太猛烈。"花谢花飞花满天,魂销香断有谁怜",你怜花,其实你亦需要人怜。他伸手轻轻拍她的头,其实你只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那年的冬天应该很冷,他总是穿得很多,长长的风衣,将自己裹的很紧,她穿的很少,她不敢多穿,稍微多穿点就直冒汗,她感觉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可她四肢是冰冷的。她想也许身体某个部分出现了小小的状况。
他总是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冷,他说,然后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的揉搓。她感觉他的温暖透过手心向四肢蔓延。
真是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明天记得多穿点。
她看着他偷偷微笑,这个冬天不会冷。
舍友让她招供,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么暧昧。她笑笑,很认真的说,我们是好朋友,知己,他也当我小妹妹。
你是不是想说你们之间很单纯啊?哈哈,还不老实招呢,男女之间根本就没有单纯的友谊。
她没有再辩解,可她相信他们之间的单纯。
他和她说起过他的女友,她叫贝壳,这让她想起海风的轻抚和海沙的柔软。
拥挤的车厢内,司机一个急刹车,由于惯性,男孩的身子不由的前倾,碰到站在他身旁的女孩,他急忙说对不起,她对他微微一笑。那天的阳光很灿烂,他们在同一个站台下车,走向同一个方向,进了同一所学校,她是他隔壁班女生。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笑的很开心,她说你总是和隔壁班的女生关系比较好,比如我也是你隔壁班的。
他也笑,也许这就是缘。
那以后,他和贝壳经常在公车上碰到,再后来,他们相约一起乘公车。她最终成为他女朋友。
好浪漫的邂逅!她露出痴痴的眼神,在他与贝壳故事开始的那段时间,她正在进行她的题海战术,可最终她的七月依然是黑色的。她有点怅然,不让自己再去回忆。
她一定和她名字一样漂亮,你很喜欢她对么?
他望着她,轻轻掠去她额前落下的一缕碎发。
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将会遇到什么,凡事皆由缘。上公车之前,我不知道会有司机的急刹车;她对我微笑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会成为我的女友;我也不知道,有一天会认识你这个丫头。她感觉那一刻,他的声音有点遥远,他突然沉默。
她正想说什么,他轻轻往她头上拍了拍,大声笑了说,说不定你待会儿出门就摔了一跤,刚好摔在某个大帅哥面前,然后你的缘分就来了,嘿嘿。
她皱了皱眉,在帅哥面前摔跤,那不是很难看,很丢脸哦。
在舍友们再次反驳她的异性纯洁观之后。她觉得也许只有他才会理解,因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珍贵。
你相信异性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他望着她的认真,你信吗?他反问。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只是以前没有遇到,不敢确定,现在我很确定,异性之间也存在真正的友谊,就好像我们一样,我们是好朋友,知己,对么?
是。他的回答简短、仓促。
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看到他了,望着身旁的空位,她安静的等待着,每天,她都觉得他应该会出现,她已经习惯了他坐在身边,或者谈心,或者他安静的看她写作业,轻轻的在她耳边唱歌。他们是那么要好,他不会没有理由的就这样消失,她觉得他一定会回来。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开心,一次次的等待落空之后,她觉得很委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她开始痴痴的发呆。
经过训导处的时候,她感觉到一个熟悉的眼神,他站在办公室里,头发有点凌乱,脸色苍白,原本单薄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训导主任很气愤的说着什么,她从门外远远望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有点慌乱。
他轻轻坐下。他在网吧被抓到了,被通知将会记过,学校还要求他把家长叫来。
我不会叫我妈来的,她会被我气坏,他说,眼神很暗淡。
他曾经告诉过她,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他们母子,和另一个女人走了,他是妈妈一手带大。
他终于出现,可她却没有感觉丝毫的开心,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型。她感觉还将会有事情发生。
她已经哭了很久,从他告诉她他将退学那一刻起,她就发觉自己的眼泪无法抑制,他无措的坐在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洁白的丝绢,她还曾经对他随身带着它感到好奇,他望着她趴在桌上不断抽动的双间,犹豫着想将它递给她,可终究还是没有。同学起哄的问他怎么欺负她了,他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她会这样伤心,他知道她是在乎他的,但是却没有预料她会不顾一切的在班上流泪。
他第一次来她宿舍找她,她跑下楼的时候,他背站在宿舍楼门口,裹在风衣内的背影显得更加的单薄,落寞。她叫他,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她捕捉到他脸上心事重重的表情,只是一刹那。他对着她微笑,一贯有些怜惜,有些忧郁的微笑。
他们相处的空间一直只有教室,他知道她是个乖乖生,走出这个教室,他们是两种生活的人,在他之前她所接触的都是循规蹈矩。
那天他带她去了酒吧,他说他经常来这里,一个人,这里的灯光与酒精让他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
你真的相信异性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他问她,言语有点含糊,她感觉他醉了。你好傻,他说,你好傻,我从来就没有当你小妹妹,从来就没有当你朋友,我喜欢你。她愣愣的望着他。
你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也希望真的可以,我在网吧玩了几天几夜的游戏,我让自己不要再去见你,可是我想你,我骂自己,我怎么可以喜欢你,我已经有贝壳了,我上学后她一直在我家陪着我妈。我不可以辜负她,为什么不让我在她之前遇见你。
她把他从酒吧拖了出来,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他渐渐清醒。对不起,他说。她笑笑,没有说话。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马路,一言不发。
他们沉默着走了很久,她看到一条废弃的铁路,铁轨两旁已经长着细细的杂草,夜暮中显得更加萧瑟。她站在上面,想象列车呼啸着从这里驶过,那时候,它一定很快乐。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一个礼拜之后。
恩,走的时候你要来和我告别。
他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搓,你总是不记得多穿衣服,他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恩。
他突然蹲下身子系好她的鞋带,她跑出来见他的时候匆忙中被桌椅绊了个趔趄,她没有注意到鞋带就在那时候散开。
她终于忍不住流泪。
以后不可以再哭,我喜欢你笑的样子。他掏出那块洁白的丝绢,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只是点头。
他伸手掠去遮在她额前的小缕头发,轻拍一下她的头,转身走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那样单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