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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淡,是一个亚光色调的春天。他从外地回到厂区。
树上垂下一串串白的榆钱,他跳起来摘,高兴自己的弹跳力还未被声调电梯钝化。
路过一个煤区,他说,呀,这里还在。那时家里困难,我常常来这拾煤渣,每次拾满一篮,特有成就感。他的表情没一点痛苦回忆的神色,仿佛那堆煤渣是童话里发着光的金子。煤区尽头,有间小而简陋的理发室。理发室老头花白了头,独自坐在斑驳的红椅上听咿咿呀呀的京剧,还是那出《群英会》。
他诧异又惊喜,过去和他打招呼,出来说,他还在这,有六十好几了吧,他那时吹树叶真棒,像嘴里含着去口琴。有虫眼的树叶也能吹出歌。
再往前,是厂电影院,他简直是惊喜,说,那儿可是我们过去的天堂。每次从放电影前三天起,就像等待一个节日。还有,他指着旧售票房的屋顶说,那儿是我们夏天晚上游戏的大平台,没少干过恶作剧。
一排即将拆除的矮旧平房是他那时住过的。
这儿对他来说意味着祖母绵密针线为他缝的第一件蓝卡其布大衣,双排列宁扣;还有母亲手下简单可口的饭菜、热心的邻居、兄弟仨一块上学打架挨训的温情……
那排平房中有两间住着他的童年伙伴。他和他毗邻而居,都是工人的儿子,同样的家境。
聊起从前,童年伙伴像是在打开一个恶梦的黑匣子:陈旧、潮湿、拮据、喧嚣、城市家境好的同学的白眼……那位童年伙伴在另个厂工作,他觉得生活一直是不公平的。他一百次地诅咒生活,却极少有行动。
而他,笑笑地,从普通郊区药厂推销员做到南方一个药业集团的区域经理。认识他的朋友都知道:他在异乡闯荡吃的苦远比他的伙伴多。
他一直赞美生活。真心的,像赞美理发室老头用树叶吹出的歌声。
生活把同一片叶子放到面前,有人看到了虫眼和雨水,有人透过虫眼看到了春天,他说,是阳光打湿了树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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