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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7 16: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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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这样的梦。
我双手抱胸坐在枕旁,女人仰面躺在床铺上,脸色平静地告诉我说快要死了。女人的长发铺在枕头上,长发的中间枕着滑嫩的瓜子脸,白里透红,气色怡人,嘴唇红润,根本看不出是生命垂危的迹象。然而,女人分明悄色细语地告诉我说快要死了。果真要死了吗?我在心中思忖着,俯头说道:是啊,是要死了吗?女人一边谈论死亡,一边睁着晶莹的眼睛。湿润的眼睛包在长长的睫毛之间,黑亮黑亮的,玲珑剔透。在她黑亮的眸子深处赫然地映着我的身影。
我眺望着她透彻深邃的眸子,心想: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说死就要死了呢?我蓦然把头俯向枕边,安慰她说:你不会死的,放心好啦!谁知女人昏昏欲睡地张着黑色的眼睛,依然用文静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就是要死了嘛,已经没有救啦。
我体贴地问:那么,你看得见我吗?她莞尔一笑,回答:看得见呀,瞧,你不就在我的眼睛里吗?我沉默了,把脸从枕头旁边移开,双手抱胸,心里说:你不会死的。
过了半晌,女人这样说道:
“我死了之后,请你把我安葬了。用那个大珍珠的贝壳挖一个洞穴,然后用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的碎片作为我的墓碑,你要坐在我的墓旁,我还会有来世。”
我问:“我们什么时候能重逢呢?”
“也许是日头出来的时候,也许是日头落下的时候,也许又是一个日头出来的时候,也许又是一个日头落下去的时候──在红日从东向西,不断地从东向西沉落的时候──你能等下去吗?”
我默默地点头。女人稍微扬起嗓子,用那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你要等我百年。在这一百年里,你要坐在我的墓旁一直等下去,我们肯定能够相会。”
“行,我等着你。”我答应了她的请求。这时,在她黑色的眸子里,我清晰的身影倏然零乱,就像静静的流水挠乱我的身影,泪水淌出来了。女人磕然闭上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中间,泪水垂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已经死了。
女人死后,我来到院子,用珍珠的贝壳挖了洞穴。那个贝壳又大又滑,边缘非常锋利。每次把土挖出来,在贝壳的背面都反射着皎洁的月光,还带着湿土的香味。洞穴一会儿就挖好了。我把女人放进洞穴里,默默地给她培上松软的土。每次培土的时候,贝壳的背面都反射着月光。
后来,我拾来星星殒落的碎片,轻轻地放在坟土上。星星的碎片没有棱角大概是长时间在天空中殒落,磨去棱角,变成了光滑的殒石。我抱着它放置在坟土上的时候,胸口和双手感到了温暖。
我坐在青苔上,双手抱胸望着光滑的墓碑,心想:从此以后,我将这样等待百年。在我等待的时候,正如女人所说,太阳从东方升起,那是一颗红彤彤的太阳。太阳也正如女人所说,不久就向西边落下去。红彤彤的太阳缓慢地落下去了。我数道:一。
不久,鲜红的太阳又冉冉地升起来,接着静无声息地落下去,我又一次数道:二。
就在我这样一天一天数下去的时候,我不知见了多少次红日。我数啊数啊,鲜红的太阳总是那样在我的头顶上慢吞吞地越过。尽管如此,百年还没有到来。最后,我望着长满了苔藓的墓碑,心里想到:自己莫非被女人骗了。
这时,我发现一根青藤从墓碑下面向自己斜伸出来,眼睁睁地望着它迅速生长,恰好伸到我的胸口就停止了。青藤刚接触到胸口,顶端顿时一颤,昂着头微微伸出一朵细长的花蕾。噗刺一声张开了花瓣,香气飘来,沁人肺腑,犹如嗅着冰清玉洁的百合。正在这时,从高空中落下一滴露珠,花儿由于露珠的重量微微颤动。我凑过去,吻了一下挂着清泠露珠的白色花瓣。当我从百合花的上面抬头离开的那一刹那,无意中向高空望了一眼,只见高空中闪烁着一颗星辰。
这时,我终于觉得百年已经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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