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年底正忙的时候,不偷车该多好
十二月五日。这事说来话长,那天我的车丢了。清早起来正准备出门,发现我那辆本该停在家门口的大众克拉德没了踪影,而变成了一辆白色的本田雅阁。想来想去,只能是被偷了,总不至于我睡觉的时候那车自己跑哪儿兜风去了吧。
真是心烦,我一边叹气一边想着。两星期前,我的宝贝自行车刚在哈佛广场被偷。当时我把它锁在路边的树干上,15分钟后买了东西回去发现链子还在,车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之前,我在大学体育馆的衣帽柜被撬,壁球鞋没有了。现在竟然连汽车都被偷,这真是,倒霉透了!
报警30分钟后一位高个子的年轻女警官来到我家,她大概高我半个头,金发,长的有点像劳拉,其工作是对失窃案件作笔录。她面无表情地在登记表上记下车牌号、款式、颜色等必要事项后,撕下复写的一联给我,说了句“我们会再联系你”就回去了。看起来她这份工作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惊险,而且她本人做的也好像并不十分热心。警匪片里年轻漂亮的女警官多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或是梅尔吉布森搭档,上演波澜起伏的精彩剧情,可是生活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现实就是现实。我试探着问她“这附近经常发生汽车被偷的事吗?”“没有。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说实话我都挺吃惊的”,她淡淡的说,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吃惊的表情。然后连声“再见”都没说,骑上巡逻车慢悠悠地走了。
“这附近从没发生过汽车被偷的事”,当我把我的遭遇告诉给房东史蒂夫之后他也感到非常震惊:“怪事!怎么可能呢,真是太奇怪了!”他丢出这样一句。住在一站路外的另一个史蒂夫(他是搞电影的)也十分诧异的说:“难以置信!我住这里二十多年,还从没听说过哪家的车被偷。唉呀,这真是让人震惊!”我住的这一片虽然不是什么富人区,但是基本上也可以说是治安良好的祥和宁静的地方。所以我才只是锁了车门没有锁方向盘就放心地离开了。
但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有先例也好无先例也好,震惊也好同情也好,我的车被偷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报警之后我必须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联系保险代理。然而那家代理店的人却是“什么?车被偷了(*真是麻烦)?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此冷漠的回答,半点同情心都没有!他们对警局的报案材料拍了照,瞥了一眼,说:“这要交到保险公司的”,这里的事情就算结束了(以我的个人经验而言,汽车保险代理店是在美国让人呆得最不愉快的几个地方之一。每个人都是一副你欠他几万块的样子。估计这和美国梦的破灭多少有点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告诉我在我的车被找到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每天租车费中有15美金是保险公司负担,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我让杰伊开车送我到租车公司,租了一辆每天21美金的福特 Escort(不知道为什么,这车有安全气囊,可是副驾驶的座上却没有反照镜)。受理窗口的男人安慰我说“被盗的车里有90%都会在三到四天内被找到。就像乔伊雷登那家伙,把人家的车开出去兜风,兜到汽油用光了再把车随便往那儿一扔。你多等几天一定能找到的!”
十二月八日。应了男人的吉言,我的车在失踪四天之后被找到。车被扔在波士顿郊外的一个叫做爱温的镇子上。当地警官通过互联网查到车牌号,核实它是剑桥市菲爱特大街的村上先生报失的车子。打电话告诉我这一消息的,是剑桥警察局的一位警官。“呃——你的车看起来没什么损失”,他一副极其漠然的语气说。“那太好了!”我说,这真是个好消息!
“那么,长官,也就是说我可以去那个叫爱温的镇子取回我的车喽?”
“这个——恐怕没那么简单,林土先生。事实上,那车的车轮全没了”,那警官(可能)一边挖着鼻屎一边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补充道。“还有,嗯——轮网也是一个不剩。发动机也完全起动不了。所以你就算去了也没办法把它取回来。”
这么说来是哪里没什么损失啊?而且我也不叫林土,我叫村上!我心里愤懑地想着,但我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所以最后还是有礼貌地道了谢,然后轻轻挂断了电话。接下来我找到相熟的“斯奇特维斯”汽车修理行的波比(长的像晚年、不、不,是最近的布赖恩威尔森),请他们用救险车把我的车从爱温拖回来。
十二月九日。麻烦的手续还要没完没了地继续(没什么有趣的内容,对美国汽车保险没兴趣的朋友可以跳过这一段)。去警察局请他们开具一个失车找到的证明材料。这警察局又是个卡夫卡式让人郁闷的地方,要写起来三两句完不了,这里就不细说了。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找保险代理,提交证明材料的照片。保险代理把证明材料传真给保险公司,保险公司的鉴定专家到“斯奇特维斯”车库,对我的车进行检查,并出具《保金核定通知》,到这时候我的车才能开始修。哦对了,还不止这些,保险公司的职员还说要给我来一个长达30分钟的电话专访。这是个带有宣誓的正式的录音访问,我的所有回答都将承担法律责任。对我进行电话专访的女性决不能说她不亲切,但是那天她患了很严重的风寒,又是喷嚏又是咳嗽,再加上鼻塞,所以她的问话我基本上一句都没听清。这不能不说又是一种折磨。真是的,事情都快结束了还这么乱得一塌糊涂……
满以为一切都办好可以告一段落,谁知到现在为止已经两个多星期过去了,却还仍然一点进展都没有。我那可怜的大众克拉德还是和刚找回来一样四个轮子尽失,丢在修理厂。那份照理早就应该被保险代理传真到保险公司的找到失车的证明材料忽然不知所踪。保险公司的人如果不对汽车进行检查并估价的话修理厂是决不会给我修的。这时候代理店里那位看来明显不爽、拉长脸皱着眉的妇人又冷冰冰的对我宣布说“林上先生,从您的车被找到那天起,租车费就由您自付,保险公司不再负担了”,我实在忍无可忍,大声抗议道:“我的车胎一个没剩、而且因为弄丢了那份证明材料我的车到现在都还没修呢!”还有我不叫林上,我叫村上!可惜我的抗议不被受理,所以租车费还是得由我自己来付。
真没想到一辆车被偷会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要经常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要去警察局以及修理厂;要去市府衙门和大学事务科换领停车证;被支使着跑来跑去,遭遇假装不在还得看人脸色,时间白白地耗费,紧张情绪与日俱增。而且因为是在外国讲的外语,连想发脾气大吼一通都没办法吼出来,这时候更是痛苦。“算了,世上烦恼事多了,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虽然阿Q地安慰自己,可实际上我心里一点儿不这么想,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在日本的话,情况又是会怎么样呢?我打电话给朋友。“在日本可没法偷汽车!”朋友笑话我说。不过用钉子把人车门给划花的、看人不在把车胎给放气等等诸如此类的恶作剧也不在少数。唉,看来哪里都有不顺的事情,还是自己小心注意吧!
选自村上春树随笔集《漩涡猫的发现法》
===========================================
[move]咱先抛块砖,有玉的请多多砸过来[/mo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