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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推荐] 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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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0 13: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灵异小说,盗墓滴看了眼睛花花滴,太紧张了~贴个科幻滴大家分享下 个人觉得还是很不错额,特别是最后,嗯~深刻的总结~HOHO

第一部:“他们杀人!”

    两桩相当古怪的事加在一起,使我对陶格先生的一家人,发生了兴趣。
    先说第一桩。
    在欧洲旅行,乘坐国际列车,在比利时上车,目的地是巴黎。欧洲的国际列车,可以说是世界上设备最好的火车,速度高,服务好,所经各处,风光如画,乘坐这样的火车旅行,真是赏心乐事。
    上了车不久,我感到有点肚饿,就离开了自己的车厢,走向餐车。
    世事就是这样的奇怪,一个看来绝对无关重要的决定,会对下决定的这个人,或是和这个人完全无关的另一些人,产生重大的影响,像是冥冥中自有奇妙的安排,任何人都无法预测。
    那天的情形就是这样,如果我早半分钟决定要到餐车去,或是迟半分钟决定离开车厢,那就根本不会有如今在记述着的这个“玩具”故事。可是偏偏我就在这个时间离开。所以,我遇上了浦安夫妇。
    第一次遇到浦安夫妇时,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浦安先生将近六十岁,一头银发,衣着十分得体,看来事业相当成功,浦安夫人的年纪和她先生相若,雍容的神态,一望而知,曾受过高等教育,而且比较守旧。
    先说当时的情形。
    我移开车厢的门,跨出来,浦安夫妇手挽手,自我的左手边走过来。车厢外的通道不是很宽,一般来说,只能供一个人走动,但是这一双老夫妇,亲热地靠在一起,也勉强可以通过。
    我看到他们两人那种安详、亲热的神态,想起这一双夫妇,可能已共同经历了数十年的患难,如今正在享受他们的晚年,心头欣羡。
    到餐车去,要向左转,他们两人走过来,如果和他们迎面相遇,他们就一定要分开来,各自侧着身,才能让我通过。而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就在车厢门口等着,等他们经过了我的身前,我再起步。
    他们两人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意,所以向我友善地笑着,点着头:“谢谢你,年轻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不会太多了,真不想分开来!”
    我笑道:“不算什么,你们是惹人欣羡、幸福的一对!”
    他们两人互望着,满足地笑。
    火车上相遇,这样的寒暄,已经足够,没有请教对方姓名的必要。
    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在我的右方,也就是浦安夫妇迎面处,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追逐着,奔了过来。奔在前面的是一个小女孩,一头红发,样子可爱极了,大约六岁,皮肤白皙,眼睛碧蓝,看来像是北欧人,奔得相当快。
    在小女孩身后追来的是一个小男孩,约莫八岁,样子也极其可爱,从来也未曾见过模样那么讨人喜欢的小男孩。
    这一双孩子,每一个人见了,都会从心底里喜欢出来。我看到他们奔得那样急,奔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女孩,几乎就撞到浦安夫妇身上,我忙叫了起来:“小心!”
    我才叫出口,小女孩已经向着浦安夫妇撞了过去,浦安先生忙伸手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也不害怕,转过头来,向身后也已经站住的小男孩道:“看,你追不上我,你追不上我!”
    小孩子外貌惹人喜欢,很占便宜,往往做了错事,也能得到额外的原谅。这是一种很不公平的现象,虽然是小事,但总是一种不公平,我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一类的事。我立时沉下了脸,用很不客气的语调申斥道:“火车的走廊,并不是玩追逐游戏的好地方!”
    我一开口,那小女孩转过头来望我,她碧蓝的眼珠转动着,调皮精灵,而且向我甜甜地笑着。她那种可爱的神情,可以令得任何发怒的人,怒气全消,我还想再说她几句,可是却说不出口。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浦安夫人忽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她本来只是扶住了那小女孩的,这时,随着她发出来的呼叫声,她紧抓了那小女孩的手臂,脸上的神情,又是讶异,又是高兴,叫道:“唐娜,是你!”
    她叫着,又抬头向那小男孩看去,又叫了起来:“伊凡!你们还记得我么?”
    浦安夫人的叫声和神情,又惊讶又高兴,她开始呼叫的时候,倒着实吓了我一大跳,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时看她的样子,分明是遇到了相熟的孩子,所以才高兴地叫。
    她叫着那两个孩子的名字,那两个孩子吃了一惊,男孩子忙踏前一步,一伸手,将女孩子自浦安夫人的手中,拉了出来。
    他们两个,后退了一步,男孩子说道:“老太太,你认错人了!”
    男孩子这样说了之后,和女孩子互望了一眼,两人一低头,向前冲出去,浦安先生一侧身,两个孩子就从浦安先生和浦安夫人之间奔了过去。
    浦安夫人望着他们奔进了下一节车厢,才转过身来,神情讶异莫名。浦安先生摇着头:“亲爱的,你认错人了!”
    浦安夫人忙道:“不,一定是他们!唐娜和伊凡,一定是他们!”浦安先生摇头,坚决道:“很像,但一定不是他们!”
    他们两人就站在我身前,争执着。这使我感到很尴尬,因为我是要等他们走过之后,有路让出来,我才能到餐车去,他们老是争执这个无谓的问题,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走?
    而浦安先生和夫人,看来还要争执下去,一个说:“一定是他们!”另一个说:“绝不会!”
    我有点不耐烦,说道:“两位……”
    我想,应该用什么比较客气一点的话,请他们走前几步再继续争论,谁知道我才一开口,浦安夫人就向我望来:“先生,我记忆力很好,一直很好,像你,我看了你一眼,以后我一定可以认出你,记得曾和你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我敷衍道:“这真是了不起的本领!”
    浦安夫人道:“刚才那两个可爱的孩子,我和他们一家,做了一年邻居,谁会忘记这样可爱的一对孩子?”她一面说,一面指着浦安先生,“而他却说我认错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浦安先生语气平和:“亲爱的,你和他们作了一年邻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浦安夫人说道:“那时,你在法国南部,嗯,对了,是九年前……”
    浦安夫人请到这里,陡地住了口,现出了十分尴尬、再也说不下去的神情来。
    我和浦安先生忍不住炳哈大笑起来。
    当然是浦安夫人认错人了!
    九年前,一个六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今都应该是青年人了,怎么还会是以前的样子?九年,在成年人的身上不算什么,但是在孩子的身上,可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和浦安先生笑着,浦安夫人虽然神情尴尬,可是还是不肯服输,在我们的笑声中,她喃喃地道:“一定是他们,一定是陶格先生的孩子,唐娜和伊凡!”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浦安先生跟了上去,转过头来,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明白他在向我说,女人无可理喻的时候,真是没有办法。我报以一笑,转身向左走向餐车。
    我在一转身之后,就不将这件事再放在心上,一个自称记忆力好的老妇人,认错了两个孩子,这事情实在太寻常了!
    我经过了三节车厢,进入了餐车,才一进餐车,我就看到了那两个孩子,他们正和一男一女,坐在一起。那一男一女,看来是他们的父母。男的英俊挺拔,足有一百九十公分高,一头红发,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那女的,一头金发,美丽绝伦,举止高贵大方,正在用一条湿毛巾替小男孩抹着手。
    我一看之下,大是心折,心想,真要有这样的父母,才会生出这样可爱的孩子来!
    我同时也发现,这一家人不但吸引了我的视线,也吸引了餐车中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看他们。而他们显然也习惯了在公共场所被人家这样注目,所以一点没有窘迫不安的表示。我看了他们一会,找到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在我看着菜单之际,我听到那个男人,用十分优美的声音道:“不准再在火车上追逐,知道吗?”
    那两个孩子齐声答应了一声。
    我在想:这是一个有教养的家庭,不会纵容孩子在公共场所胡闹。
    接着,我又听到那少妇用十分美妙的声音道:“是谁先发起的?唐娜还是伊凡?”
    这是一句极普通的话,可是听在我的耳中,却像是雷轰一样!使我陡地震动了一下,连手中的菜牌,也几乎跌到了地上!我忙向他们望去,只看到那小女孩低着头,不出声,男孩却一脸高兴的神色:“不是我!”
    那少妇又道:“唐娜,下次再这样,罚你不能吃甜品!”
    那小女孩低声答应了一声,眨着眼,样子好玩,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而我,这时心中却十分乱。浦安夫人曾认错了这两个孩子是她的九年前的邻居,而且还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唐娜”和“伊凡”。
    而如今,这两个孩子,真是叫唐娜和伊凡!
    可是我记得,当浦安夫人叫他们名字之际,那两个孩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男孩子还立刻说浦安夫人认错了人!
    两个孩子,外貌相似,名字也相同,这实在太巧合了!而且,那男孩子为什么要说谎呢?浦安夫人明明叫对了他的名字,就算他不认得浦安夫人,至少也应该表示惊讶,何以一个陌生人会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那男孩子伊凡,却只是简单地说“认错人了”!
    我一向好对不可解的事作进一步推究,即使是极其细微的事,只要不合常理,我都会推究下去。这时,我思索着,想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以致侍者来到我面前之际,我只是随便指着菜牌上的一行字,就将菜牌还给了侍者。
    当我将菜牌还给侍者之际,我留意到侍者的神情很古怪,但是我却没有留意,只是注意着那一家人,看着他们进食。
    那一家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那个男孩或许只是不愿意和老年人多打交道,所以才会有刚才那种反应的。我想到这里,心中方又释然。
    十五分钟后,我要的食品来了,我这才知道何以刚才那侍者的神情如此古怪的原因,原来刚才我心不在焉,随便一指,竟要了一盒七色冰淇淋,还加上许多好看的装饰,那是小孩子的食品!
    我一向不喜欢吃冻甜品的,这样的一盆东西送了来,我真不知如何才好,幸而我脑筋动得快,我向那一家人指了一指:“这是我为这两个孩子叫的,请代我拿过去给他们!”
    侍者答应了一声,托着那一大盆甜品,走向那一家人,低声说了几句。我听到唐娜和伊凡都欢呼了起来,那男人和少妇,向我望了过来。我略略欠身,向他们作致意,侍者回来,我又要了食物。
    虽然那一家人很引人注意,但是一直注视人家,毕竟是很不礼貌的,所以在我自己的食物送上来之后,我就不再去看他们。
    等我进食完毕,他们已经离座,向前走去,我只看到他们的背影,走出了餐车,那是向列车的尾部走去的,也就是从我的车厢走向餐车的那个方向。
    我不厌其烦地叙述他们离去时的方向,也是和以后发生的事,有一定关系的。
    当那一家人离开之后,侍者来到我的身边:“陶格先生说谢谢你请他的孩子吃甜品!”
    我一听,又陡地一呆,一时之间,张大了口,样子像是傻瓜一样!
    我立时记起浦安夫人的话:“一定是陶格先生的孩子!”由此可知,孩子的父亲姓陶格,而那侍者说“陶格先生说谢谢你……”我惊愕了大约有半分钟之久,以致那位侍者也惊骇起来,以为他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我在惊愕之中定过神来,忙道:“不算什么,可爱的孩子,是不是?”
    侍者道:“是,真可爱!”
    侍者走了开去,我在想着:陶格先生,可爱的孩子唐娜和伊凡,本来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但何以事情如此凑巧?和浦安夫人九年前的邻居一样?
    我想了半晌,才得出了一个结论:两位陶格先生,可能是兄弟。如今的唐娜和伊凡,是九年前浦安夫人邻居的堂亲。自然相貌相同,而且,取同样的名字,也很普通。
    想到了这一点,我十分高兴,因为一个看来很复杂的问题,用最简单的方法解释通了!如果再遇到浦安夫妇,就将我想到的答案,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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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3:2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慢慢地喝完了一杯酒,付账,起身,走回车厢。我向列车的车头方向走。我来到了车厢附近,看到前面几个车厢中的人,都打开门,将头在向外看着。
    这种情形,一望而知,是有意外发生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列车员,在我身旁匆匆经过,赶向前去,我还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两个列车员,抬着一个担架,急急走过来,担架旁是护士,担架上的人,罩着氧气面罩。
    虽然担架上的人罩着氧气面罩,但是我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是什么人。
    那是浦安先生!
    我一看到是他,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抬着担架的两个列车员,在前面的那个,推了我一下,叫我让开。
    我才侧过身子,就看到浦安先生睁开了眼,向我望过来,他一看到了我,像是想和我说什么,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对我说话,一则,因为他的口鼻上,罩着氧气罩,二则,那个抬担架的列车员,急急向前走着。
    我心中极乱,真想不到,在半小时之前,看来精神旺盛,一转眼之间,会变成这样子!浦安先生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呈现一种可怕的青灰色,单凭经验,我也可以知道他的情形,十分严重。
    这确然令人震惊。可是更震惊的还在后面,我在发怔间,陡地听到了一声大喝:“天,让开点好不好?别阻着通道!”
    我忙一闪身,看到向我呼喝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色的长袍,挂着听诊器,可能是列车上的医生,他在急匆匆向前走着,在他的身后,是另一副担架,也是两个列车员抬着。躺在担架上的人,赫然是浦安夫人!
    她也罩着氧气罩,一样面色泛青。所不同的是,浦安先生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而浦安夫人则在不断挣扎着,双眼睁得极大,以致在她身边的一个护士,要伸手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
    我更是惊骇莫名,一时之间无论如何想不通他们两人在这半小时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而浦安夫人一看到了我,突然,伸出了手来,拉住了我的衣角。她抓得如此之紧,以致那护士想拉开她的手,也在所不能。
    我忙道:“别拉她的手!”
    走在前面的医生转过头来,怒道:“什么事?”他指着我:“你想干什么?”我道:“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这位夫人拉住了我的衣服。”
    这时,浦安夫人竭力挣扎着,弯起身来,一下子拉掉了氧气罩,神情极痛苦,看她的样子,像是要坐起身来,但是却力有不逮,她的口唇剧烈地发着抖,双眼眼神散乱,但还是望定了我。
    刹那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身边那个护士,手忙脚乱起来。
    而我,看出浦安夫人想对我说话,我忙俯下身去,将耳凑到浦安夫人的口边。果然,我才一凑上耳去,就听得浦安夫人断续而急速地道:“天!他们杀人!他们杀了我们!”
    我一听得浦安夫人这样讲,更是震动不已,我忙道:“你是说……”
    可是我的话还未说出口,那医生已极其粗暴地用力推了我一下,将我推得跌退了一步。同时,他又声势汹汹,指着我喝道:“你再妨碍急救,我可以叫列车上的警员拘捕你!”
    我这时,心中骇异已极,因为浦安夫人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有人“杀人”,被杀的对象,正是她和浦安先生,我当然非要弄明白不可!我没空和那医生多计较,正待再去听浦安夫人说些什么时,却已经来不及了,护士已手忙脚乱地将氧气罩,再按到了浦安夫人的口鼻上,担架也被迅速抬向前。
    我立时道:“对不起,他们是我的朋友,刚才,她向我说了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我相信还没有说完,我是不是可以跟到医疗室去看看他们?”
    那医生喝道:“不行!你以为火车上的医疗室有多大?”
    我心中有气:“告诉你,刚才,她说她是遭人谋杀的,如果她来不及说出凶手的名字而遭了不幸,我想。我可以怀疑你是凶手的同谋!”
    那医生看来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遇上了这样脾气的人,真是不幸。他一听之下,非但没有被我吓倒,反倒冷笑一声,又向我一堆,喝道:“滚开!”
    在他向外一堆之际,我一翻手,已扣住了他的手腕,只要我一抖手,就可以将他直抛出去。
    但在那一刹间。我一想到这医生已有急救任务在身,我不能太鲁莽,所以立时松开了手。那医生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向前走去。
    我忙跟在他的后面,经过了几节车厢,在餐车后面一节的车厢,就是紧急医疗室。我来到的时候,浦安夫妇已被抬了进去,医生也走了进去,用力将门移上,我推了推,没有推开。
    我只好在外面等着,不一会,门又推开,四个列车员走了出来,我忙问道:“情形怎么样?”
    一个列车员摇着头,我不禁发起急来:“让我进去,她还有话对我说。”
    在我嚷叫之间,列车长和一个警官也走了过来,我忙向他们道:“里面两个人,半小时之前还生能活虎,现在情形很不对,那位老太太对我说道,有人杀他们!”
    列车长和警官听着,皱了皱眉,不理我,拉开门,走了进去,我想硬挤进去,却被那警官以极大的力道,推了我出来。
    我心中又是震骇,又是怪异,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虽然自称是他们的朋友,但实际上,我当时连他们的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形如何,只好在走廊中来回走着。
    过了五分钟左右,播音器中,忽然传出了列车长的声音:“各位乘客,由于列车上有两位乘客,心脏病突然发作,而列车上的医疗设备不够,所以必须在前面一站作紧急停车,希望不会耽搁各位的旅程,请各位原谅!”
    广播用英文、法文、德文重复着。
    我向火车外看了看,火车正在荷兰境内,我估计附近还不会有什么大城市,荷兰是一个十分进步的国家,一般小城镇的医院,也足可以应付紧急的心脏病突发,如果浦安夫妇真是心脏病突发的话。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想起,我自己真是蠢极了!我既然不能进入紧急医疗室,何不到浦安夫妇的车厢中,去看一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转身向前走去,经过了我自己的车厢。我本来并不知道他们的车厢何在,但一进入一节车厢,我就知道了,因为我看到两个警员,提着两只箱子,自一个车厢中走出来。箱子上写着“浦安先生、夫人”的名字。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一对老年夫妇的名字。
    警员提着箱子向前是来,我迎了上去:“是他们的?”
    一个警员道:“是!真巧,两个人同时心脏病发作!”
    我闷哼了一声,等他们走了过去,我探头去看已经空了的车厢。那是头等车厢,有舒服的座位。座位上有一本书,还有一叠报纸,那显然是浦安夫妇正在阅读的。
    车厢之中,完全没有挣扎打斗过的迹象,我探头看了一下,心中充满了疑惑,转过头来,看到有几个搭客在走廊中交谈,我忙问道:“是哪一位发现他们两人,需要帮助的?”
    一个中年男子道:“我!”
    我忙道:“当时的情形……”
    那中年男子不等我讲完,就道:“我正经过,我在他们旁边的车厢,看到他们车厢的门突然拉开,老先生的身子先仆出来,接着是老太太,老太太在叫:‘救命!救命!’我立时大叫起来,列车员就来了!”
    我道:“老太太没有再说什么?”
    那中年人瞪了我一眼:“你是什么人?警务人员?”
    我一愣,不明白那中年人何以这样问,我道:“什么使你联想起警务人员?”
    那中年人摊了摊手:“老太太在倒地的时候,叫着:‘天!他们杀人!他们杀人!’可是我不知道她这样叫是什么意思,因为除了他们和我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人。”
    我瞪了他一眼,那中年人自嘲地说道:“我当然不是杀人凶手!”
    我望着那半秃的中年人,虽然杀人凶手的额头上不会刻着字,但是,我也相信他不会是杀人凶手。
    使我心中疑惑增加的是,原来浦安夫人已经说过一次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列车速度慢了下来,接着,我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市镇,列车在车站停下,已经有救护车停在车站的附近。
    我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急忙下车。
    我先奔向救伤车,打开了司机旁的车门,坐了上去。
    救伤车司机以极其错愕的神情望着我,我忙解释道:“我是病人的朋友,要和他们一起到医院去!”
    司机接受了我的解释,担架抬上了救伤车,我看到列车上的医生和救伤车上的医生在交谈,救伤车的医生和护士,跳上了车,救伤车向前疾驶而出。
    我心中在想,世事真奇,要不是我先在进餐之际,遇上了浦安夫妇,我一定还在列车上,但是此际,我却在荷兰一个小镇的赴医院途中!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车子已经进了小镇的市区,我突然看到,在街角处,有一辆出租汽车在,有两个大人,两个小孩,正在上车,行李箱打开着,司机正将两只旅行箱放进去。
    那四个人,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正是陶格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唐娜和伊凡!
        这事情,真怪异莫名!
    由于事情实在太突然,而且在那一刹间,我将一些事联接起来,有了一个极模糊的概念,我绝说不上究竟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知道要先和陶格一家人见一见!
    我陡地叫了起来:“停车!停车!”
    司机给我突如其来地一叫,吓了一大跳,自然而然,一脚向煞车掣踏了下去,正在急驰中的车子,一下震荡,停了下来。
    车子才一停下,驾驶室后面的一个小窗子打开来,救伤车的车厢中有人怒喝道:“干什么?”
    这时,司机也想起了他不应该停车,是以立时向我怒目而视。我来不及向他解释为什么要叫他停车,因为我看到陶格一家人,已经登上了那辆出租汽车,我打开车门,一跃而下,一面挥着手,大声叫着,向那辆车子追了过去。
    我在奔出去之际,只听得那司机在我的身后大声骂道:“疯子!”
    荷兰人相当友善,那救伤车司机这样骂我,自然是因为他对我的行为忍无可忍的缘故。
    我一追上去,街上有几个行人,伫足以观,但等我奔过了街角之际,陶格的那一家人乘坐的汽车,已经疾驶而去,我无法追得上,我甚至没有机会记下那辆出租车子的牌号。
    当我发觉我追不上那辆车子之际,唯有颓然停了下来。在这时候,我定了定神,自己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追过来呢?
    当我这样问自己之际,我发现我自己对这个问题,根本回答不上来!
    我为什么一看到陶格一家,就立时会高叫着,要救伤车司机停车?当时,我只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一点,觉得十分可疑。我想到的一点是……陶格先生,和他的妻子、孩子们,绝没有理由在这里离开火车!
    这列火车是一列国际直通列车,乘搭这种列车的人,都不会是短途搭客。而且,这个小镇,根本不是火车预定的一个站,火车在这里停下,是因为浦安夫妇需要紧急救冶。
    那么,陶格一家,为什么要匆匆在这里下车?
    是陶格一家和浦安夫妇突然“病发”有关联?尤其是浦安夫人曾对我说过“他们杀人”这样的话!
    这就是我何以一见到,就突然想追上他们的原因了。
    然而这时,我思绪镇定了下来,我就不由自主,自己摇着头,觉得我将陶格先生的一家人,和浦安夫妇的“病发”联系在一起,没有理由。
    还记得我曾特别详细地叙述在列车餐车中各人来去的方向么?陶格一家在餐后,是向车尾部分走去的。而浦安夫妇的车厢,在接近车头的那部分。
    那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人“杀人”的话,那么,杀人者,不可能是陶格先生,也不可能是他一家中的任何人,因为他们要去害浦安夫妇,一定要走向车头部分,在火车上只有单一的通道,他们要到浦安夫妇的车厢去,就一定要经过餐车,而我却没有见到他们经过。
    由于他们,两大两小,全是这样惹人注目的人物,若是说他们之中的一个经过餐车,而我竟然忽略了,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绝无理由怀疑浦安夫妇的“病发”,和陶格一家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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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3:3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死因成谜

     我在经过了一番分析之后,认为他们突然离开火车,虽然事情突兀,相当可疑,但不会和浦安夫妇的事有关。小镇只有一家医院,并不难找,我问明了医院的所在地,就向医院走去。
    一面走着,一面我仍然在想,何以我会将陶格和浦安连在一起,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定关系?一定是有什么事,什么话,启发了我,使我这样想。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十五分钟之后,到了医院,向询问处问了一问,职员指着急救室,叫我向急救室的门口去。当我来到急救室的门口之际,我呆住了。
    我看到两副病床推出来,病床上当然躺着人,但却用白布自头至脚盖着。跟在病床之旁的,是我曾见过的救伤车上的医生。
    我陡地一惊:“他们……他们是在火车上出事的那一对夫妇?”
    那医生望了我一眼:“哦,你是他们的朋友?”
    我忙道:“他们……怎么了?”
    医生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死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死了?是……为什么死的?死因是什么?”
    医生道:“初步断定是心脏病,详细的死因,还要经过剖验才知道。”
    我追上了病床,对推着病床的职员道:“请停一下,我想看看他们!”
    一个职员道:“别在通道上,让别的病人家属见到了,会令他们害怕!”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跟着他们,来到了停放死人的地方,那地方的俗称是“太平间。”
    所有医院的“太平间”几乎一样,一进门,就是一股浓烈的甲醛气味。而“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多半是因为看死人看得多了,所以对于死人,全然无动于衷。
    浦安夫妇一被推了进来,两个“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就一下子揭开了白布,将浦安夫妇自病床上搬到了一张台上,并且立即在他们的大拇指上,绑上纸标签。
    就在这时候,我走近死去了的浦安夫妇,心头带着许多疑问和无限的感慨。不到一小时之前,我还和他们在说话,但现在,我却在望着他们的尸体!
    两人的脸色,均呈现一种可怕的青蓝色,像是他们全身的血液都转了颜色,我一看到这样的脸色,忽然无缘无故,向他们的颈际看了一眼。我忽然望向他们的颈际,因为他们的脸色这样难看,使人想起他们是被“吸血僵尸”吸干了血,而在传说之中,“吸血僵尸”总在颈际吸血。
    当然,他们的颈际并没有伤痕。而他们的脸色如此之难看,根据普通常识来判断,应该是严重的心脏栓塞所造成的现象。
    工作人员看到我这样仔细地在打量着尸体,现出好奇的神态,但是他们并没有发问。就在这时,太平间的门推开,一个警官走了进来。
    那警官约莫三十来岁,十分英俊挺拔。我一看到他,就联想起陶格先生。那警官也可算得是一个欧洲美男子了,但是如果他和陶格先生站在一起,我敢说一百人之中,有一百人的眼光会望向陶格先生,而忽略了他的存在。
    跟在那警官后面的,是那个医生,两人一面讲着话,一面走进来,那医生向我指了一指,警官向我走来,伸出手来:“你好,你是两位死者的朋友?”
    我只好答应道:“是!”
    警官道:“死者还有什么亲人?”
    我有点尴尬,说道:“我不知道,我和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久。”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我和浦安夫妇认识只不过一小时不到!那警官倒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我叫莫里士,在我们这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请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我道:“我们应该先检查他们两人的行李,看看是不是有他们亲人的地址,然后通知他们的亲人。第二,应该对尸体进行剖验,查看他们的死因。”
    莫里士有点讶异地望着我:“有理由对他们的死因怀疑么?”
    我道:“你不觉得奇怪?夫妇两人同时心脏病发,而症状又完全一样?”
    莫里士眨着眼:“夫妇两人患同一类型的心脏病,也不算是罕有。”
    我道:“是的,但请注意,他们同时发作,因而死亡,至少应该考虑他们两人是由于某种惊吓而导致病发的。而在法律上,蓄意做出某些动作,而导致心脏病患者突然病发的话,可以当作谋杀论处!”
    莫里士警官听得这样说,“哈哈”大笑了起来:“先生,你很有趣,你以为是什么将他们吓死的?在火车上突然出现了魔鬼?”
    我摇了摇头,并不欣赏他的幽默,只是简单地道:“我不知道!”
    莫里士碰了我一个软钉子,有点无趣:“好,那我们去看看他们的行李。”
    行李,随着救伤车送到医院来,这时,放在医院的一间办公室中,我们到了医院的办公室,莫里士又叫来了另一位警官。他对着那警官道:“我,莫里士督察,现在根据本国刑法给予我的权利,在紧急情况之下,查看私人物件。”
    另一个警官表示他可以这样做,他才打开了那两只箱子。这种行事一丝不苟的作风,我最欣赏,所以也不觉得不耐烦。
    两只旅行箱打开之后,几乎全是普通的衣物,只在一只箱子箱盖上的夹袋中,找到了他们的旅行证件,证件是法国护照,也有他们的地址,是法国中部的一个小镇。还有另外一些文件,但找不到浦安先生是什么职业,我想,从浦安先生的年纪来看,他应该已经退休了。
    另外有一封信,是写好了还没有寄出来的,收信人的姓也是浦安,我猜想那应该是浦安先生的儿子。地址是巴黎,那地址是巴黎还未成名的艺术家聚居区。
    莫里士道:“这位大约就是他们的亲人了,如果要剖验尸体的话,应该请他来。”
    我道:“当然,我可以请设在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的人员,用最快的方法找到他,通知他前来。”
    莫里士望着我:“先生,你的职业是……”
    我摊了摊手:“我?我没有职业!我应该到哪里去打电话?”
    莫里士忙道:“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乘坐莫里士的车子,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那里,我接通了巴黎的电话,随便找了一位我认识的老朋友,告诉他小浦安的地址,叫他去找,通知他父母出了意外,要他立刻来。
    我放下了电话,莫里士对我态度恭敬,送我到一家旅馆之中。当晚,我将发生过的事想了一遍,虽然陶格夫妇的行动有点怪异,但是他们决不会是杀人的凶手。令我难解的是,何以浦安夫人在临死之前,不断重复地告诉人:“天,他们杀人!他们杀人!”
    我想不出究竟来。
    第二天下午,莫里士通知我,小浦安来了。
    我立刻赶到他的办公室。小浦安是一个艺术家,头发和胡子纠缠在一起,以致他在讲话的时候,全然看不见他的嘴形。不过倒还可以认出他的轮廓,和浦安先生十分相似。
    我进入莫里士的办公室之际,只听得他在不断地叫着:“心脏病?笑话,他们两人,壮健得像牛!”
    莫里士道:“很多人有潜伏性,极其危险的心脏病,自己并不知道!”
    小浦安道:“医生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一个月前,才去作过详细检查,什么病也没有!”
    莫里士眨着眼,答不出来,我道:“请问,替他们作检查的是哪一位医生?”
    小浦安瞪着我:“你是谁?”
    我答道:“我是你父母的朋友!”
    小浦安一挥手,神情相当不屑:“我从来也未曾听他们说起有日本朋友。”
    我盯着他:“第一,我不是日本人!请问,九年前,他们住在法国南部的时候,你在哪里?”
    有时候,小小的推理很有用处。浦安夫人曾提及,几年前,她和陶格一家人做过一年邻居,地点是在法国的南部。如今小浦安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那时他应该是一个小孩子,如果他和父母同住,浦安夫人应该提到他和邻居小孩子之间的关系。
    可是浦安夫人却一字未提,可以推测那时候,小浦安一定不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果然,我这样一问,小浦安立时瞪大了眼:“我一直住在巴黎,你认识他们这么久了!”
    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在火车上遇到了他们,我的旅行计划也取消了!”
    小浦安又看了我一会,才说道:“医生是著名的塞格卢克医生!”
    我一听,立时“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他!他那位唱女高音的太太好么?还有他们的女儿呢?哈哈!”
    我在提到“他们的女儿”之时,又笑了起来,小浦安很恼怒:“有什么好笑!”
    我道:“如果你认识这位医学界的权威,你就会觉得好笑!”
    小浦安更恼怒:“我认识,可是不觉得好笑!”
    我道:“塞格娶了一位唱女高音的太太,好不容易等到他太太的歌唱兴趣减弱了,他的女儿又学起女高音来,所以,在家中,可怜的塞格是长时期戴着耳塞的!”
    在一旁的莫里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浦安咕哝着道:“那是他不懂得欣赏歌唱艺术!”
    我听得他这样讲,再溶合他刚才的神态、言语来一推敲,心中已经明白了!
    塞格医生并不专门挂牌行医,他是一家十分有名望的医院的院长。而浦安夫妇能由他主持来检查身体,当然有点特别。
    我和塞格医生相识,大约在四五年之前,塞格的女儿那年大约十四岁,如今的年龄,正好和小浦安相衬,而他们又全是艺术家!
    我一想到这里,望着小浦安:“恭喜你,我见到卢克小姐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美人儿了!”
    小浦安登时高兴了起来:“你认识我的未婚妻?”
    我道:“是的,见过很多次。你父母如果一个月前在卢克医生的主持下检查过身体,对事情很有帮助,我想我们该到医院去了!”
    莫里士吩咐准备车子,我们一起到了医院,小浦安签了剖验尸体的同意书。可是还不能立刻开始验尸,因为小镇上没有法医,要等法医前来,才能开始。
    我离开了医院,小浦安则留在医院中,陪着他父母的尸体。我已经通知了我在巴黎要见面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因为一件突发的事件,逗留在荷兰的一个小镇上,不能和他们见面。所以我显得相当空闲,躺一会,出去溜达一会,消磨时间。
    第二天,法医来到,会同医院的医生,进行剖验,一小时之后,就有了结果。
    法医和两个医生走出来,法医向等着结果的小浦安和我道:“左心瓣阻塞,血液不能通到动脉去,因而死亡,这是一种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我还没有出声,小浦安已经叫了起来,说道:“不可能!不会!”
    法医冷冷地望着他:“年轻人,你对人体的结构,知道多少!”
    小浦安大声道:“知道很多!”他说着,用手指不断地戳着法医身体的各部位,同时一连串不停地念出他所指部分的正确名称来。一时之间,我几乎认为他是一个医生!
    可是法医并没有给他唬倒,只是冷冷地道:“你是学人体雕塑的吧,我猜你未曾熟悉人体内脏的构造!”
    小浦安答不上来,我看出法医的脾气不是很好,就很委婉地道:“死者两夫妇,在一个月之前,才接受过检查,证明他们健康!”
    法医道:“那么,替他们检查的医生,应该提前退休。”
    我道:“这一种心脏病,不可能突发?”
    对这个问题,法医索性不再回答了,迳自走了开去,另一个医生道:“解剖有摄影图片,任何医生一看到图片,就可以知道他们为什么死!”
    医生说得如此肯定,我自然也无话可说,莫里士向我作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表示事情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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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3: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想不罢手也不行!虽然小浦安要回巴黎,可以和我同路,但是我并没有和他一起走。他要留下来,办他父母遗体火化事宜,所以我先走一步,离开了那个小镇。
    剖验的结果是如此肯定,倒使我减少了不少疑心。虽然浦安夫人的话:“他们杀人”,仍然没有好的解释,但他们两人死于心脏病,那毫无疑问了。
    到了巴黎,展开我预定的活动,这些活动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没有叙述的必要。
    到了第三天早上,一清早,酒店的电话就吵醒了我,我拿起电话来,首先听到一个女人正在尖叫。
    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但是我立即又听到一个男人在斥道:“你暂时停一停好不好?我要打电话!”
    女人的尖叫声停止,而我也认出了那男人是卢克医生的声音。可想而知,女人的尖叫声,一定是他的女儿……小浦安的未婚妻正在练唱!
    我笑着,叫着他的名字:“怎么,有什么急事?为什么不等到了医院里才打电话给我?”
    卢克大声道:“你是怎么一同事,在巴黎,也不来见我,这算什么?”
    我连忙将电话听筒拿远点,因为他叫得实在太大声了,我道:“请你小声一点!”
    卢克呆了一呆,才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在家里讲话大声惯了,唉,真会叫人发神经病,你立刻到我的医院来,我有事要问你!”
    我答应了他,放下电话,已经料到他要见我,事情一定和浦安夫妇有关。
    半小时之后,我进入了他宽大的院长办公室,我看到他背负着双手,在来回踱步,神情极之恼怒。我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头:“算了,你的女儿不过是在家中练女高音。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宝贝女儿,是学化工的!”
    卢克医生瞪着眼道:“那又怎么样?”
    我道:“那又怎么样?他被他女儿制造出来的阿摩尼亚气体弄昏过去三次,又曾中过一次氯气毒,还有一次,因为不明原因的爆炸而被警局传讯了七次之多!”
    卢克医生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回拍着我的肩:“我应该感到满足才对!”
    我道:“是啊,你叫我来……”
    他拍一拍桌上:“你过来看!”
    他一面说,一面拉着我来到桌前,将一叠照片放在我的面前。我认不出照片中是什么东西来,只好用疑惑的眼光望向他。
    他道:“这是约瑟带回来的照片。”
    我道:“小浦安?”
    他道:“是,那是剖验浦安夫妇的心脏时,拍下来的照片,照片拍得很好,任何人一看,就可以明白出了什么毛病致死。”
    我点头道:“那应该就是死因!”
    卢克瞪大了眼:“是死因,但不是浦安夫妇的死因!”
    我一怔:“是什么意思?”
    卢克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在解剖的时候,弄错了尸体,将别人的尸体当作浦安夫妇!”
    听得他这样说,我真感啼笑皆非!弄错了尸体?绝无可能。世界上可以肯定的事不多,但绝不会有尸体弄错的情形发生,可以肯定。
    第一,尸体推进去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进剖验室的是浦安夫妇。第二,小镇的医院之中,根本没有第三具尸体。第三,弄错一具还有可能,两具尸体一起弄错,当然不可能。
    所以我说道:“绝对不会,那一定是浦安夫妇的尸体解剖结果。”
    卢克向我冷笑了一声,大有不屑与我讨论下去的意思。这样简单而且可以绝对肯定的一个问题,他竟对我用这种态度,这自然令得我很生气。我正想给他几句不客气的话,他又拿起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来,用力抛在我的面前:“你再看看这些照片!”
    我自牛皮纸袋中,抽出了两张X光照片来,那是两张心脏的X光透视图。
    卢克盯着我:“看得懂吗?”
    我有点冒火,放下X光照片,取出了一张照片来,直送到他的面前:“这个,你看得懂吗?”
    卢克瞪大了眼:“这是什么?”
    我“哼”地一声,说道:“就算我解释给你听,你也不懂!那两张X光片,你一解释,我就会懂,人各有他的知识,你不必因为有了一点专业知识就盛气凌人!”
    卢克给我讲得哑口无言,我收起了给他的照片,那是易卦的排列图,他当然不懂!
    卢克取起了X光片:“这是一个月前,浦安夫妇来作身体检查时摄下的,你看,他们的心脏一点毛病也没有,健康得近乎完美!决不可能一个月之后,以先天性的心脏病死!除非……”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除非怎么样?”
    卢克冷笑了一声:“除非有人剖开了他们胸膛,截断了两根筋骨,再剖开他们的心,又将他们自己的一团肉,塞进了通向大动脉的血管之中!”
    我有点发怒:“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卢克神情洋洋自得:“所以,我说是他们弄错了尸体。”
    我指着那两张X光片:“为什么不能是你弄错了照片?”
    卢克道:“决不会!”
    我道:“何以这样肯定?”
    卢克道:“每一个人的内脏,形状都有极小的差异,这是心脏图,但还是可以看到其他的内脏,和别的照片吻合。”
    我想了一会:“或许,所有的照片全弄错了?”
    这位世界闻名的内科医生,一听得我这样说,神情像是酒吧中喝醉了酒的无赖汉,扬起了拳,想要打我。我忙后退了一步,他望了望自己的拳头,终于放了下来,恨恨地道:“这小子,连他父母是怎样死的都没有弄清楚,就将尸体焚化了!”
    我没有说什么,这其实不能怪小浦安,法医已经剖验了尸体,他没有理由不相信。我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卢克立时吼叫道:“他应该相信我!一个月前,我曾替他父母作检查,有过肯定的结论!他不等我去复验,就焚化了尸体,会严重影响我名誉!”
    我立时想起那法医曾说及“检查的那个医生应该提早退休”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卢克盯着我,我忙道:“如果一个正常人,受了极严重的惊吓,会不会这样?”
    卢克道:“当然不会,正常人最多吓昏过去,真被吓死的人,一定早有毛病。而早有毛病,我一定查得出来,不会不知道!”
    卢克在这样说之后,直视着我,等着我再发表意见。我思绪紊乱之极,什么也说不上来。卢克既然说浦安夫妇没有理由死于心脏病,我当然不会怀疑。可是同样我也不能怀疑验尸的结果,呆了半晌之后,我只有苦笑了一下。
    在这次见面之后,在我逗留在巴黎期间,我又曾和卢克见了几次面,也每次都激烈地讨论这个问题,可是每一次都是同样地没有结果。
    在一开始叙述之际,我曾说过,有两桩奇怪的事,使我对陶格的一家发生兴趣,浦安夫妇的死亡,是两件事中的第一件。
    第二件,和浦安夫妇的死,相隔大约一年光景。
    一个朋友,是心理学教授,名字叫周嘉平。有一次,他演讲,硬要拉我去听。我对于心理学家最不惑兴趣。所有心理学家。都自以为可以认识人的心理、情绪的变化,找出许多似是而非的“理论根据”来自圆其说。反正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了解他人的心理,心理学家的理论,倒也不易反驳,大家都不懂的事,他大着胆子提出来了,你怎么驳他?
    可是周嘉平是我一位父执的儿子,自小相识,他一连要求了很多次,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作一次座上客。事实上,我先睡了一个午觉,以免到时打瞌睡,不好意思。
    周嘉平演讲的题目是:“玩具”。
    我早就有了打算,他管他讲,我则利用这段时间,来想一点别的事,周嘉平在台上,不会知道。
    我打定了主意,根本没有留意周嘉平在讲些什么。只不过他的声音十分响亮,有一些话,还是断断续续,传进了我的耳中。
    他的演讲,大意是说,玩具和人,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任何人,从八十老翁到满月小孩,都离不开玩具。小孩有小孩的玩具,青年有青年的玩具,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玩具。
    人需要玩具,是为了满足人类心理上一种特殊的需要。从几岁小孩子搓泥人,到一群成年人制造登月火箭,心理上的需求一样。
    玩具可以以各种形式出现,甚至于人也可以作为玩具。不少美丽的女人,在有钱人的心目中,她们就是玩具,云云。
    等到周嘉平讲到这里之际,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知道他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我对于他的理论,没有多大的兴趣,既然演讲结束,我鼓起掌来,掌声倒也“不甘后人”。周嘉平在台上鞠躬如也,我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我才一站起来,周嘉平身边的一个女助手就指着我道:“现在是发问时间,这位先生是不是有问题?”
    我呆了一呆,我根本连演讲也没有用心听,怎么会有什么问题!这情形真是尴尬得很,我只好道:“对不起,我没有问题!”
    我一面说着,一面忙不迭坐了下来。
    在我坐下来之后,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周先生,照你的说法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玩具?”
    周嘉平道:“是的,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任何人,在他的一生历程中,一定有过各种各样不同的玩具,你见过有什么人一生中没有玩具的?”
    有十几个听众,听得周嘉平这样反问,一起都发出了笑声来。
    可是站着的那年轻人却大不以为然:“周先生,我是一个玩具推销员。最近,我曾向一个家庭,推销玩具,可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对玩具就一点没有兴趣!”
    那年轻人说得很认真。可是周嘉平的心中,显然没有将对方的问题当作什么,他笑了起来,道:“那或许是阁下的推销术不够高明!”
    周嘉平的回答,引起了一阵哄笑声,发问的那年轻人有点愤怒,我也觉得周嘉平的态度不够诚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年轻人大声道:“周先生,请你正视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有亲身经历,可以证明有人……有一家人,对玩具根本没有兴趣,非但没有兴趣,简直还厌恶和拒绝!”
    周嘉平皱了皱眉:“这很不寻常,你可以将详细的经过说一说?”
    那年轻人缓了口气,神态也不像刚才那样气愤了,他道:“我是一个玩具推销员,推销一种相当高级的电子玩具,这种玩具的形式很多,包括可以配合电视机游戏的玩具,会依据电脑组件而作各种不同花式行驶的汽车,会走路的机器人,会……”
    周嘉平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你不必一一介绍你推销的玩具品种,我知道你是一个玩具推销员,这已经够了!”
    那年轻人瞪了瞪眼,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了下来,然后才道:“我所推销的玩具,体积大的居多,所以,玩具通常都不带在身上,只是准备一本印刷十分精美的目录……”
    周嘉平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你何不将事情简单化一点?或许还有旁人想发问!”
    那年轻人又胀红了脸,说不下去,我觉得周嘉平的态度很不对,站了起来,大声道:“周先生,你一直打断他的话头,他有什么办法叙述下去?”
    那年轻人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周嘉平有点无可奈何地道:“好,请你说下去!”
    那年轻人有点泄气:“算了,我一定要详细叙述才行,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周嘉平看样子一点也不在乎,在台上指着我:“各位,这位是卫斯理先生,我相信大家可能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一生,有着极多的古怪经历,但我相信在他古怪的经历之中,一定也未曾遇到过一个对玩具没有兴趣的人!”
    我绝料不到他忽然会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向我望来,已经够令我尴尬的了,而尤其当两个中年妇女,高声互相询问:“卫斯理?卫斯理是什么人?”“卫斯理?好像是在电视台当配音的?”之际,我更是恨不得冲上台去,狠狠的揍周嘉平一顿!
    我立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演讲堂,到了走廊之中,才吁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卫斯理先生,真想不到,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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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3:45: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推销员的奇遇

    我转过身去,看到在我身后的,就是刚才问了一半被周嘉平打断了话头的那个年轻人,玩具推销员。
    我点了点头,那年轻人伸出手来:“我叫李持中,卫先生,真的,在你一生遭遇之中,未曾遇到过对玩具厌恶的人?”
    我没好气地道:“谁会注意这种小问题?我相信除了哗众取宠的所谓心理学家之外,谁也不会注意这样的问题!”
    李持中想了一想:“我是玩具推销员,做了三年,很知道一般人对玩具的反应。我推销玩具的目的,当然是想要人买。可是就算是他们不打算买,也会对玩具感到相当程度的兴趣,尤其,我所推销的玩具,是新奇而变化多端的电子玩具!”
    当李持中在身边说着的时候,我一直在向前走着,已经到了电梯口,他和我一起进了电梯,等他讲完,电梯快到楼下了。
    我对李持中讲的话,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唔唔”地应着,并没有表示多大的意见,而且也打算电梯一到,就向他挥手告别。
    可是就在电梯到地,门打开,我跨出去,他跟出来之际,他忽然又讲了一句:“只有他们这一家,对玩具没有兴趣,那姓陶格的一家人,真是怪得可以!”
    我一听到“姓陶格的一家人”,就陡地一惊。
    事实上,我还不是一下子就想起“陶格的一家人”来的。令得我陡地一惊的原因,是我突然记得,“陶格一家人”,和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有关,所以我才会震动。但是在接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我已经完全想起“陶格一家人”来!
    或许是我在刹那之间,现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来,以致李持中奇怪地望着我,我忙拉住了他的手,走开几步,让电梯中其余人可以走出来,然后才问道:“你说的陶格一家人,不是本地人?”
    李持中道:“不是,看来,像是北欧人,男的一头红发,英俊得像电影明星……”
    我接上去道:“女的一头金发,美丽得令人心折!”
    李持中连连点头:“是!是!当她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望着她,几乎讲不出话来!”
    我吸了一口气:“还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
    李持中“啊”地一声:“卫先生,原来你认识他们一家人!”
    我道:“不能说是认识,来,我对你向他们推销玩具的经过感到兴趣,你能详细说给我听听?”
    我一面说,一面指着前面的咖啡座,李持中很高兴,连声道:“当然可以!”
    他和我一起来到咖啡座,坐了下来,我和李持中才一坐下,周嘉平就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一看到我就叫道:“你这人,我正在向公众介绍你,怎么你一下子就溜走了?快来!”
    他不但叫着,而且动手来拉我,我只好狠狠地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以后你如果有什么演讲会,我也决不会再来参加!”
    周嘉平又发狠又生气,我又道:“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听听李先生的叙述!”
    他显然没有兴趣,搭讪着走了开去。
    我和李持中各自要了饮料,我道:“李先生,你可以开始,越详细越好,因为陶格先生这一家人,很有一点令人莫测高深。”
    李持中苦笑道:“岂止莫测高深,简直怪不可言!我做的工作。每天都需要接触很多人,可是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怪人,或者说,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怪家庭!”
    我略想了一想:“以你看来,他们这一家人,怪在什么地方呢?”
    李持中摊了摊手:“如果我来杜撰名词,我会说他们一家人,患了‘玩具恐惧症’!”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是重复了一句:“玩具恐惧症?请你解释得明白一点。”
    李持中道:“那就得从头说起,大约一个月之前,我到一幢高贵的住宅大厦,去推销玩具。和所有的推销员一样,吃闭门羹的时候很多,反正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怎么样。那一天的经验,倒还不错,我已经卖出了二套定价相当高的电子玩具。或许是这幢大厦的住客经济条件较佳。我见到陶格夫人的时候,已经准备再售出一套的话,就可以收工了。”
    我点着头:“你怎么知道他们姓陶格?”
    李持中道:“这种高尚的大厦,在门口,都钉着铜牌,刻着主人的姓氏!”
    我“啊”地一声,轻轻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我竟然忽略了这样简单的一个事实,要是白素在的话,一定不会多此一问!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李持中道:“我按铃,门打开,推销员的工作,一看到开了门,立刻就要说话,我也不例外,门一开,我就道:“请允许我……”可是我立时说不下去,开门的是陶格夫人,她完全没有什么打扮,可是她那种明艳,真是叫人吃惊。卫先生,我可以以人格保证,我绝对没有任何邪念。可是她那种美丽,叫人看了之后……”
    李持中像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好,我道:“我明白,就像是看到了一件精美之极的艺术品,令人不由自主发出赞叹!”
    李持中道:“是的!是的!当时我只是傻瓜一样地盯着她。陶格夫人像是习惯于接受这种不礼貌的态度,相当友善,一点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倒提醒我道:‘我可以给你什么帮助?’我如梦初醒,忙道:‘我是一个推销员!’”
    我道:“是的,陶格先生和夫人,都很有教养!”
    李持中闷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忽然闷哼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道:“接着,我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亲爱的,什么人?’陶格夫人道:‘一位推销员,看看我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她一面回答着,一面又向我道:‘请进来!’
    “推销员受到这样的待遇是罕有的,我忙向她道谢,走进去,屋内的布置极其精雅,我一进去,就看到了陶格先生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我点头道:“唐娜和伊凡!”
    李持中讶异地道:“你认识他们?”
    我道:“别理我,你管你说下去好了!”
    李持中看了我一会,又道:“他们一家人的印象是极其融洽的一个高尚家庭,陶格先生叫我坐,又斟了一杯酒给我,那使我感激莫名。可是,我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一切全变了!”
    李持中讲到这里,现出了一种极怪异的神情。我忙道:“你讲了一句什么话?”
    李持中苦笑了一下:“那时,我将我的公事包放在膝上,打开给陶格先生看,他的妻子站在陶格先生的沙发后面,两个孩子在我的前面,很有兴趣地注视着我,我心中在想,这单生意是一定可以成功的了!我一面取出了目录来,一面道:‘希望你们对我列举的一些新奇玩具,感到兴趣!’”
    李持中说到这里,望定了我!
    我道:“请你继续说下去,你究竟说了些什么,才使得‘一切都变’了。”
    李持中道:“就是这一句!”
    我呆了一呆,道:“这一句?希望他们对你推销的新奇玩具,感到兴趣?”
    李持中道:“是的!”
    我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怎么明白他这样讲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又问道:“所谓一切全变了,是怎么样的一种变化呢?”
    李持中道:“我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向陶格先生望去,在那一刹间,我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头,友善气氛一扫而空,陶格先生面色铁青,霍地站了起来,陶格夫人的脸色变得煞白,而两个孩子则发出了惊叫声,一起向他们的父母身后躲去,我当时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而看他们的样子,不但惊恐,而且还带着极度的恐惧!
    “我们这样僵持着,大约相持了半分钟,双方都不知道该怎样才好,然后,陶格先生了低声喝道:‘出去!请你出去!’我定了定神:‘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才一提出……’不等我讲完,陶格夫人也失声叫了起来:‘走!求求你,快走!’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没有法子不走,我站了起来,走向门口。一直到我来到门口,我仍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何以突然之间,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以我做推销员的经验来说,事情忽然坏到了这一地步,当然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当我来到门口之际,我想补救一下。
    “我已经拉开了门,准备出去,但是我在这时转过身来。我一转身来,看到他们一家人,包括两个小孩在内,以充满了敌意的眼光望定了我。卫先生,他们一家人的外貌,如此得火喜爱,当他们充满敌意的时候,那是很怪异的一种现像!”
    我设想着当时的情形,想像着陶格一家人的外貌和他们有敌意的神情,我同意李持中的说法。
    李持中续道:“我转过身来之后:‘各位,你们不想购买我推销的玩具,那不要紧,我不介意。我有一点小小的礼物,送给你们!’
    “我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只小纸盒来,打开,在小纸盒中,取出了一个只有约莫五公分的小机械人,那是一种新出品,虽然小,可是一样有电子线路,用一个小电池,接通电流之后,这个小玩具,会做出相当多可笑的动作来。
    “我取出了这个小玩具后,放在门口的一张几上,按下掣,让这个小人在几上跳着,说道:‘这是我的礼物……’我的话才说到一半,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李持中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现出极其怪异的神情。
    我忙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持中吞了一口口水,神情仍是那么怪异,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会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李持中可没有做错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李持中才道:“我这件小玩具,讲明送给他们的,那是我的一番好意,可是当那个小人一放在几上之后,那两个孩子,首先陡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显然因为惊恐而哭。孩子一哭,陶格夫人立时将他们紧紧搂在怀中,身子在发着抖,脸上现出了惊恐莫名的神色,向后不断退着。陶格先生则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吼叫声:‘拿走,快将这东西拿走!’这时,我真的呆住了,我立刻想到,这一家人的精神状态,可能十分不正常,我也感到害怕。我忙道:‘好,拿走,我将它拿走!’
    “我一面说,一面取起了那个小人,退了出去,我才退出,门就在我的面前,用力关上,陶格先生冲了过来,将门关上!”
    李持中讲到了这里,又向我望来。
    我只感到莫名其妙。
    李持中所说如果属实……他没有理由向我说谎……那么,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而陶格先生的一家,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反应,异乎寻常。
    李持中道:“卫先生,所以,我说这一家人,对玩具有惊惧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玩具的,至少陶格一家人就不要!”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玩具惊惧症”,我相信没有一个心理学家,听过这样一个名词。事实上是不是会有人有这种症状,也很成问题!
    可是就李持中的叙述来看,陶格一家人,很不正常。
    同时,我也想起将近一年之前,在火车上和他们相遇的情形。当时,列车在一个小镇上紧急停车,他们一家就趁机下车,我想去追他们而没有结果,想不到,他们竟到东方来了。
    如果他们是欧洲人的话,他们到东方来干什么?
    有了上一桩的奇遇,再加上李持中的叙述,本来已足以使我对陶格一家人感到兴趣,但还不足以使我去调查他们。使得我这样做,是我和李持中相会之后第三天的一件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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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3:46:15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天,李持中向我讲完了之后,我们讨论了一下,也交换了一下意见。不得要领,李持中又道:“我一定要再去拜访他们!”
    我道:“为了什么?”
    李持中道:“我从事玩具业,如果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我要饿死了!”
    我笑了起来:“算了吧,这样的人究竟很少!”
    李持中当时也笑着,我们就这样分了手。回到家里,我立即将事情向白素说了一遍。
    白素曾听我说过在列车上的事,她听了之后,也很有兴趣:“这一家人,看起来真有点怪!”
    我道:“是啊,什么时候,我和你也扮成推销员,向他们推销玩具,看看他们那种奇特的反应!”
    白素大不以为然地望着我:“你这人,人家既然惊惧,当然有他们的原因,你为什么要去加深人家的痛苦?别多管闲事了!”
    事情一直发展到那时为止,对我来说,那真是“闲事”,可以说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在三天之后,对我来说,就已经不是“闲事”!
    三天之后,我由于事情忙,已经不再记得李持中和他所说的事了。
    就在那一天晚上,电话铃响,我拿起电话来,是警方特别工作组,杰克上校的电话。
    杰克上校和我不是十分友善,两人曾发生过无数次的大小冲突,所以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我十分意外。杰克上校一听到我的声音,就道:“卫斯理,快到第三医院急症室去!”
    我一呆:“干什么?”
    杰克上校的吼叫声已在电话中传了过来:“叫你去,你就去!”
    我有点冒火:“问一问也不行?”
    杰克大喝一声:“废话!”
    他在骂了我一声之后,竟然立即挂断了电话。本来,杰克这样的态度,我是司空见惯的,我也自有应付的方法。可是这次,我立时觉得,事情有点怪。杰克叫我到一家医院的急症室,不等我问什么,就挂断了电话,这说明了在他的心中,事情和他毫无关系,而和我有关!
    我不知道急症室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非去一次看看不可!白素不在家,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驾车直驱医院。
    到我急步走进急症室之际,我看到一个警官,向我迎面是来,一见我就道:“希望你来得及时。”
    我苦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警官道:“有一个人从他住所跳了下来,伤得极重,他说要见你,恰好上校在,就打了电话通知你!”
    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这算是什么事?跳楼的人要见我干什么?
    我正在想着,警官已带着我,来到了急救室外,恰好两个医生走了出来,一看到警官,就摇着头。警力忙道:“不行了?”
    医生说道:“至多还有几分钟,”他指着我:“这就是伤者要见的人?”
    警方点着头,拉开了急救室的门,让我进去。直到我跨进急救室之际,我还不知道那个“跳楼者”是什么人,但当我一跨进去之后,我呆住了口——
    那是李持中!
    一点也不错,就是那个李持中,玩具推销员!
    他的情形看来极度不妙,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我忙来到病床前,真怀疑他是不是还看得到我,我俯下身,大声叫道:“我来了!我是卫斯理,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李持中震动了一下,吃力地转过头来,目光散乱,向我望来。我忙将耳朵向他的口凑过去,听他想说些什么。他重复说了两遍,是同一句话。实实在在,李持中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因为他的声音太微弱,太震颤了。可是,我却知道他在对我说什么。我听不清他的话,而仍然知道他在对我说什么,是因为以前,也是一个垂死的人,同我说过同样的话!虽然两者使用的是不同语音,但是我可以肯定,李持中所要说的,也就是那句话。
    李持中说的,正是一年前,浦安夫人临死时所说的那一句:“他们杀人!”
    我忙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李持中的口唇剧烈地发着抖,我在等他再吐出一点声音来。可是在他的喉际,发出“格”的一声之后,一切全静止了。
    我后退了一步,望着已经停止了呼吸的李持中,心中一片烦乱,实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好。
    李持中的脸色,呈现着一种可怕的青蓝色,那和浦安夫妇临死时的情形相同。可是我接到的通知,却说他是“跳楼”而受伤。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看来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伤痕。
    在我发愣之际,一个职员已走了过来,拉起了白床单,将李持中的脸盖上。
    在那一刹间,我突然想到了一点!李持中的死,是不是和陶格一家有关?
    我想到这一点,实在一点根据都没有。我只是想到,浦安夫妇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们死前,曾经见过陶格的两个孩子。而李持中也莫名其妙地死了,李持中曾经向陶格一家推销玩具。
    我想作进一步的推测,可是却没有任何证据和论点,可以支持我进一步想像陶格一家和先后三个人的死亡有关!
    我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一个警官走了过来,说道:“卫先生,杰克上校在等你!”
    我“哦”地一声,李持中“跳楼”,杰克上校来通知我。杰克这个人,虽然比一头驴子还固执,比一只老鼠还讨厌,比一头袋鼠更令人不安,但是他是一个极出色的警务人员,这不能否认。
    或许,他对于李持中的死,有一定的发现,去听听他说些什么,也是好的。
    我点着头:“好,他在哪里?”
    那警官道:“上校在伤者……不,在死者的住所等你,他吩咐过,你一和伤者见面之后,他就要见你!”
    我又答应了一声:“上校知道伤者已经变成了死者?”那警官道:“知道,我才通知了他!”
    我跟着那警官向外走去,在临出病房之际,我又向已被白布覆盖着的李持中望了一眼,想起他向陶格一家推销玩具的经过,感到李持中的死极其神秘。
    怀着满脑袋疑惑,由那警官陪着,带我去见杰克上校。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转上了一条斜路。有着一列旧式楼宇。
    楼宇全是四层高,外观十分残旧,车子驶上斜路之后,在其中一幢的门口停了下来。
    我留意到,在门口,已经有一辆警车停着。我才一下车,就听到了杰克的声音,他在叫道:“临死的人要见你,你可以改行去当神父了!”
    我不去和他计较,只是道:“可惜他伤得太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是从哪里跳下来的?其实,我应该问,他是从哪里被推下来的?因为他临死之前告诉我一句话:‘他们杀人’。”
    我一面说,一面抬头向上望去,楼宇虽然只有四层高,但自屋顶到地面,也足有十五公尺,若是跌下来,自然伤重致死!
    谁知道我的话才说出口,杰克上校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发笑,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是做作,而真是在十分高兴地笑着,我和杰克上校认识很久了,极了解他。一看到他高兴成这样,我就知道自己一定做了一些什么蠢事,或是说了一些什么蠢话。
    杰克道:“你刚才说什么?有人谋杀李持中?如果我要谋杀一个人,就决不会将他自他住所的窗口之中推出来!”
    我陡地一愣,道:“你说什么?”
    我在疾问了一声之后,立时又道:“他……他是自这个窗口跳下来的?”
    我一面说,一面指着那个窗口。那窗口,离地只不过一公尺多一点,就算是被人推出来,也不会跌死。我一直以为李持中从很高的高处跌下来,因为我接到的通知是“有人跳楼”,“伤得很重”!再也想不到,李持中会在离地只不过一公尺的窗口跳下来!难怪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什么显著的伤痕。
    这样说来,李持中的死,另有原因?他的脸色呈现那种可怕的青蓝色,难道他也是“心脏病猝发”?刹那之间,我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也无瑕去理会杰克一脸揶揄的神情了。
    我缓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在这样的高度跌下来,跌不死的!”
    杰克“咦”地一声:“原来你也明白这一点!可是你刚才还说,他是被人谋杀的,照你的推论,凶手将他从窗口推下来的!”
    我忍住了气:“我弄错了,可是,他仍然被谋杀!他临死之前要见我,就是为了讲这句话,告诉我,有人杀人!”
    杰克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发现你的脑袋,越来越退化了!让我告诉你现场的情形!”
    我随着他向前走去,走上了大约七八级楼梯,是面对着的两扇大门,是两个住宅单位。李持中在向左的那一个单位中,我发现这个单位的大门,被人硬撬开来。
    杰克指着被撬开的门:“看到没有,门,本来反锁着,我们接到报告之后,来到现场,用了不少功夫,才将门打开来!”
    我冷冷地道:“一道反锁的门,并不足以证明案子中没有凶手!”杰克瞪大了眼望着我,我不等他开口,立时道:“很简单,死者的尸体可以由窗口跌出来,凶手自然也可以跳窗逃走!”
    杰克迅速地眨着眼,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先后走了进去,一进门是一个厅堂,陈设相当简单,很特别的是正中是一张相当大的设计桌,而且,几乎每一角落,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
    在设计桌上,放着一些玩具的设计图,可知李持中不但是玩具推销员,而且在空暇的时间,也在尝试从事玩具的设计。
    我看到厅堂之中的家具,有点凌乱,有一叠卷在一起的设计图,也跌到了地上,而且有过明显地被人践踏过的痕迹。
    我说道:“嗯,曾经经过打斗!”
    杰克一翻眼:“这是最草率的说法!”
    我真正有点冒火:“那么,请问认真的说法是什么?是不是有人跳过新潮舞?”
    杰克傲然说道:“不是,有人在突然之间,作过一些不规则的行动,例如忽然感到头晕,曾经跌过一交,又挣扎站起来之类。”
    我不出声,向前看去,厅堂有几扇门,有的通向厨房、浴室,有的通向卧室。杰克道:“他跳出去的窗子,在卧室中!”
    我和他一起向卧室走去,卧室并不大,除了各种各样的玩具之外,也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装饰,有一张床,床就放在窗前。
    卧房之中,也和厅堂中的情形一样的,有程度不是太严重的凌乱。
    我一进来,一看到那张床放的位置,就“啊”地一声:“人要从窗子跳下去,一定得站上床才行!”
    杰克拍了两下手:“了不起的发现!”
    我望向床头柜,有一盏灯,还有一个只有十公分高的“机械人”。我想到那种小机械人,一定就是李持中在拜访陶格一家,离去时作为赠品的那种,照他的叙述来说,这种小玩意曾引起陶格一家极大的恐惧!
    我一面看,一面向床走过去,来到了床边,我才陡地吸了一口气。
    床上,有着清清楚楚约两个脚印,只有两个。床上本来铺着被子,所以脚印留在被上,相当清楚,两个脚印,全是脚尖向着窗子。
    从这两个脚印来看,显然只有一个人踏上了床,然后向窗口跳出去!
    杰克看到我留意床上的脚印,更是一副洋洋自得之色:“现在,你还坚持有凶手?”
    我冷笑了一下:“上校,这里有两个脚印,表示只有一个人踏上床,跳出窗去!”
    杰克道:“原来你也明白!”
    我立时又道:“可是这却不能证明什么。脚印留在柔软的被子上,只要轻轻一拍,就可以令之消失,也可以轻而易举,另外印两个上去!”
    杰克陡地一愣,但是他随即摇着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推了死者下去,然后,他再布置了这样的两个脚印。”
    我道:“我只是指出有这样的可能!”
    杰克道:“将人从这样高度的窗口推出去,杀不了人!”
    我点头道:“那么,死者为什么要跳出窗去呢?”
    杰克挥着手:“我的推断是,死者在突然之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痛苦是在厅堂发作的,发作之后,他从厅堂奔进了房间,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所以就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我有点啼笑皆非:“我不知道你企图说明什么!”
    杰克道:“太简单了!死者,我想是忽然心脏病发作,而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才会不知所措,做出一点莫名其妙的动作。他不是跌死,是因为心脏病而死,我肯定验尸结果,能证明我的推断完全正确!”
    在杰克上校提及“心脏病发作”之际,我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以致他所说的话,我没有十分听清楚,只是站着发怔。
    我看到窗上,本来是装着铁枝的,有一半,被扯落了下来,歪在一边。我指着那歪落的铁枝:“这……照你看,又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心脏病发作的人,会有那么大的气力,扯下装在窗上的防盗铁枝?”
    杰克道:“或许铁枝本来就不是十分坚固,我已经命人搜集了铁枝上的指纹,很快就可以证明,是不是另外有人碰过铁枝。”
    我的思绪极乱,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只是疑惑。在以往,我遇到过许多值得疑惑的事,可是至少,我都知道我为什么要疑惑。但此际,我却实实在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起疑的,但是我却像是处易于一个千层万层的谜团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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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3:46:42 | 显示全部楼层
也就在这时,突然,就在我的身边,响起了“格”地一下响,接着,又是一连串“拍拍”声。我正在神思恍惚,忽然之间,离我如此近,有这样意料不到的声音传出来,着实令我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在我后退之际,我听到了杰克上校的“哈哈”大笑声,他接着道:“卫斯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了?一个小玩具,也将你吓了一大跳!”
    这时,那种“拍拍”声还在持续着,来自床头柜上,我循声看去,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原来那声响,就是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小机械人发出来的。这时,那小机械人正在舞着双手,转动着它的头,发出持续不断的声响来,样子十分发噱。
    我苦笑着,拿起了这个小机械人来,按下了一个掣,令它停止动作。
    杰克道:“很有趣的小玩具!设计、制造这玩具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它会令几乎无所不能的卫斯理吓上一大跳!”
    我摇头,无意和他再争论下去:“我从来也不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看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死者临死之前告诉我的话,只有一句,也向你作了转达,告辞了!”
    杰克上校一点也没有挽留我的意思,作了一个手势:“请!”
    由于我心中的疑团太甚,我也不生气,走出屋子,有一股头晕目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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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0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没有来历的怪人

    我回家,白素看出我心神恍惚。她先斟了一杯酒给我,等我一口喝干了酒,她才问我:“怎么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件怪得不能再怪的事!”
    白素“嗯”地一声:“怪在什么地方?”
    我苦笑了一下:“怪在这件事,实在一点也不怪!”
    白素睁大着眼望着我,一副不明白的神情,我也知道自己的话,乍一听来,不容易使人明白,可是实际情形,又的确如是。
    我解释道:“整件事,在表面上看来,一点也不值得疑惑。”
    我将李持中的死,和我在他屋子中看到的情形,向她讲述了一遍。
    白素道:“我想,李持中的死因,杰克一定会告诉你!”我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抚了一下:“那当然,他不会放过可以取笑我的机会。”
    白素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你怀疑什么?”
    我脱口而出:“我怀疑陶格的一家人!”
    白素一听得我这样说,神情极其惊讶:“为什么?他们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我苦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们有何可疑,但是,三个人死了,这三个死者,事先都会和陶格的一家,有过接触。”
    白素摇头道:“那只不过是偶然的情形。”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着发怔。
    当晚,杰克上校的电话来了,他在电话中大声道:“卫斯理,验尸的结果,李持中死于心脏病,先天性的心脏缺陷!”
    我没有出声,杰克继续道:“还有,铁枝上的指纹化验结果也有了!”
    我道:“当然,只有李持中一个人的指纹!”
    杰克“呵呵”笑着:“你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给你猜对了!”
    我只好说道:“谢谢你通知我。”
    杰克上校挂断了电话。
    第二桩事的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我在一开始就说“两桩相当古怪的事”,这两桩事,除了用“相当古怪”来形容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适当的形容词。
    两桩事的古怪处,是三个决不应该有心脏病的人,忽然因为同样的心脏病症而死亡。浦安夫妇原来没有心脏病,已有卢克医生加以证明,而李持中,他是一个体格十分强健的青年人,也决不会有先天性严重心脏病!
    而且,另有一件古怪处,是他们在临死之前,都说同样的话:“他们杀人!”
    “他们杀人!”那是什么意思,我想来想去不明白。为什么死者不说“有人杀我”,也不说“他们杀我”,更不说出凶手的名字来,而只说“他们”?不论说法如何,在三个人死亡事件中,一定有人在杀人,这一点应该可以肯定。
    杀人者是什么人?在哪里?杀人的方法是什么?杀人的动机何在?等等,等等,想下去,还是和开始时候的一样,处身于千层万层的谜团中心!一点头绪也没有!
    两桩古怪的事,凭思索,我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作了种种假设,我觉得,应该采取一点行动:去见见陶格一家人。
    当我决定要去见他们的时候,还是说不上为什么要去,也没有预期会有什么收获。苦苦思索了好多天,毫无突破,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我选择了黄昏时分。
    陶格先生所住的那幢大厦,是一幢十分著名的高级住宅,要找,并不困难。我也想好了藉口,和他们见面,不应有什么困难。
    太阳才下山不久,我已经来到了那幢大厦的门口,推开巨大的玻璃门进去,两个穿着制服的管理员,向我望了过来。大约是由于我的衣着不错,所以他们十分客气。我道:“我来见陶格先生!”
    一个管理员忙道:“陶格先生,在十一楼,请上去。”
    我走进电梯,将我的藉口,又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破绽。电梯到达十一楼,我来到了陶格先生住所的门口,按了铃。
    按了门铃之后不久,门就打了开来,我看到开门的是陶格夫人。她只不过穿着极普通的家居服装,可是她的美丽,还是令人目眩。
    她打开门来之后,向我望了一眼,现出奇怪的神色来,用极动听的声音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我装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啊”地一声:“我们好像见过!见过……”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敲着自己的头,又装出陡然省起的样子:“对了!在列车上!在欧洲列车上,一年之前,我们见过!你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是不是?这真太巧!”
    这一番对话,全是我早就想好了的,我一口气说了出来,令对方没有插嘴的余地。
    陶格夫人微笑地道:“是么?我倒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道:“一定是,很少有像你这样的美人,和那么可爱的孩子。大约一年之前,你们是在欧洲旅行?”
    陶格夫人仍然带着极美丽的微笑,说道:“是的,请问先生你……”
    我报了姓名,取出了预先印好的一张名片来,递给了陶格夫人。在那张名片上,我的衔头是一间保险公司的营业代表。我道:“我们的保险公司,承保这幢大厦,我有责任访问大厦的每一个住户,听取他们的一点意见。我可以进来么?”
    陶格夫人略为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让我走进去。我走进了客厅,看到陶格先生走了出来,陶格先生见了我,略为惊了一惊。陶格夫人走到他面前,将我的名片给他看,陶格先生向我作了一个手势:“请坐,请问你需要知道什么?”
    我坐了下来,陶格先生坐在我的对面,我打量着他,看他的样子,和去年在火车上遇到他时,简直完全一样。我又道:“陶格先生,我们在大约一年前曾经见过面,你还记得么?两个孩子可好?”
    陶格先生的态度,和他妻子一样冷淡:“是么?请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道:“我想知道阁下对大厦管理的一些意见!”
    陶格先生道:“我没有什么意见,一切都很好!”
    我还想说什么,可是陶格先生已经站了起来。这不禁令我十分尴尬。
    因为就通常的情形而论,在主人站起来之后,我也非告辞不可。但是我根本一无所得,所以我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是我却不肯就此离去。
    我道:“陶格先生,你还记得浦安夫妇么?在法国南部,他说和你们做过邻居!”
    陶格先生略愣了一愣,向在一旁的陶格夫人道:“亲爱的,我们在法国南部住过?”
    陶格夫人立时摇头道:“没有,我们也不认识什么浦安夫妇!”
    我摇着头:“奇怪,他们坚称认识你们,而且,还叫得出你们两个孩子的名字,唐娜和伊凡!”
    陶格先生的神情像是极不耐烦:“先生,你要是没有别的事……”
    我忙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浦安夫妇他们死了!”……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看看他们两人的反应。但是事先,我也决料不到他们两人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强烈!我的话才一出口,他们夫妇两人,神情骇然之极,陶格夫人不由自主,扑向她的丈夫,陶格先生立时拥住了她。
    这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因为当时浦安夫妇出事之际,火车在荷兰的一个小镇紧急停车,几乎全列车上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还亲眼看到陶格一家,在这个小镇上下了车!他们绝对应该知道浦安夫妇出了事。我推断浦安夫妇的死,可能还和他们极有关联!
    可是这时,他们两人,一听到浦安夫妇的死讯,却如此惊骇,他们这种惊骇,又不像是装出来的,这真使我莫名奇妙。看到这样情形,我不知如何才好。陶格先生一面拥着他美丽的妻子,一面望着我。他是一个美男子,可是这时候,脸色灰白,没有一点轩昂勇敢的气概,以致他的神情,和他的外形,看来十分不相衬。
    一个像陶格先生这样外形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心中感到真正极度恐惧,不会有这样情形出现。而这更使我大惑不解:他在害怕什么呢?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听得陶格夫人喘着气:“他……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道:“就在那个小镇的医院中,他们被送到医院不久,就死了!”
    他们两人一起吞咽了一口口水,陶格先生又问道:“是……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我道:“这件事很怪,医院方面剖验的结果,是心脏病猝发……一种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但是实际上……”
    我才讲到这里,还未及进一步解释,就看到他们两人在惊惧之中,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从他们这个动作之中,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两人一听得浦安夫妇是由于心脏病而死,心中便有了某种默契。我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忙道:“对于他们的死,你们有什么意见?”
    陶格先生忙道:“没有什么意见,我们怎会有什么意见,当然没有!”
    他一连三句话否认,这种否认的伎俩,当然十分拙劣,我可以肯定,他想在掩饰什么。
    我立时冷冷地道:“在我看来,你们好像有点关联,在我跟救伤车到医院去的途中,曾看到你们也下了列车,正搭上一辆街车……”
    陶格夫人不等我讲完,就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陶格先生的神情也惊怒交集:“先生,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呆了一呆。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事实证据,可以将浦安夫妇的死和陶格一家联系起来!
    但是我却看到他们内心的极度惊惧,我希望他们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之中,可以给我问出一点事实的真相,是以我立时道:“那很奇怪,是不是?列车本来不停那个小镇。可是浦安夫妇一出事。你们就急急忙忙离开,为了什么?”
    陶格先生道:“不必对你解释!”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走过来,神情已经很不客气,同时,他向他的妻子作了一个手势,陶格夫人连忙走过去,将门打开。
    他们的用意再明显也没有,下逐客令了。
    我当然不肯就此离去,因为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任何解释,反倒增加了许多。我站着不动:“有一个不久以前,向你们推销过玩具的年轻人,前几天忽然间也死了!”
    我明知这句话一出口,他们一定会更吃惊,这一点,果然给我料中了。他们两人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也就在这时,卧室的门打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奔了出来,他们一面奔出来,一面道:“什么事?妈,什么事?”
    两个孩子奔到了陶格夫人的面前,抱住了他们的母亲,对于这两个孩子,我当然不陌生,他们的样子是那样可爱,他们是唐娜和伊凡。他们的样子,和一年之前我在火车上遇到他们的时候,完全一样。
    陶格夫人连忙道:“没有什么!”
    她一面安慰着孩子,一面向我望来,神情又是震惊,又是哀求:“先生,请你离去,请你离去!”
    对于陶格夫人的要求,实在难以拒绝,因为她的声调和神情,全是那么动人。我苦笑了一下:“我……我其实并不是什么调查员,我看你们像是有某种困难,如果开诚布公,或者我可以帮忙!”
    我忽然间对他们讲了实话,是由于这一家人的样貌,全这样讨人喜欢,而且他们的惊惧和惶急,又不是假装出来的,一切全使人同情他们。而我也看出他们一定是对某些事有着难言之隐,我心中也真的这样想……如果他们有不可解决的困难的话,我就真愿意尽我的所有力量,去帮助他们。
    我的话一出口,陶格先生和他的妻子,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陶格先生来到了我的身前:“谢谢你,是不是可以先给我们静一静?”
    我道:“可以,我留下电话号码,明天,或者今晚稍后时间,你们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陶格先生连声答应。我看出他们似乎是想私下商量一下,再作决定。陶格先生有点急不及待地送我出门,将门关上。
    我在他们住所的门外,又呆了片刻,心中在想:这一家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们的秘密,和浦安夫妇的死,和李持中的死,是不是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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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02: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并未曾十分留意他们家中的情形,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对玩具有着恐惧感。当然这时,我不好意思再进去查究一番,我想,他们如果真有困难,一定会打电话给我。
    所以,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之后,我就走进了电梯,离开了那幢大厦。
    我回到家里,看到白素留下的一张字条,她临时决定去一个音乐会。我一个人,将和陶格夫妇见面的经过,又想了一遍,不禁苦笑,因为我非但一点收获也没有。反倒又增加了若干疑团,例如何以他们不知道浦安夫妇已死,何以他们听到了死讯,就害怕到如此程度,等等。
    我在等着他们打电话来,可是却一直没有信息。
    午夜时分,白素回来,一看到我,就道:“一点成绩都没有?”
    我道:“相反,很有成绩。我至少可以肯定,陶格的一家,有某种秘密!”
    白素道:“什么秘密?”
    我摇头道:“我还没有头绪,可是他们……”我将和陶格一家见面的情形,他们听了我的话之后的反应,向白素讲了一遍。
    白素摇着头:“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我道:“我总不能赖在人家家里,而且,他们会打电话给我!”
    白素叹了一声:“过分的自信最误事,我敢和你打赌,这时候,你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我陡地一震,白素的话提醒了我,他们当时,急于要我离去,神态十分可疑。如果他们真有什么秘密,而又不想被人知道,那么,这时……我看了看钟,我离开他们,足足有五小时了!
    我想到这时,陡地跳了起来。
    白素道:“你上哪里去?”
    我一面向外奔,一面道:“去找他们!”
    白素道:“别白费心机了,从你离开到现在,已有好几个小时,他们要走,早已在千哩之外了!”
    我吸了一口气:“至少,我可以知道他们的去向,再迟,岂不是更难找?”
    白素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我大声叫了起来:“那就求求你快一点!”
    白素一面和我向外走去,一面道:“你自己浪费了几小时,却想在我这里争取回几秒钟!”
    我心里懊丧得说不出话来,一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幢大厦的门口。
    一进去,就看到大堂中两个管理员在交谈,一看到我气急败坏地冲进来,神情十分讶异。
    我忙说道:“陶格先生,住在……”
    我还未曾讲完,一个管理员已经道:“陶格先生一家人,全走了,真奇怪!”
    我站住,向白素望去,白素显然为了顾全我的自尊心,所以并不望我。
    我忙道:“他们……走了?”
    管理员道:“是的,好像是去旅行,可是又不像,没有带什么行李。”
    我道:“走了多久?”
    管理员道:“你离开之后,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就走了,看来很匆忙,我想帮他们提一只箱子,他们也拒绝了,这一家人,平时很和气,待人也好,先生,你是他们的朋友?”
    我搓着手,又望向白素,白素道:“如果他们要离开,一定是乘搭飞机!”
    我点头,道:“你到机场去查一查。”我一面说,一面取出两张大面额的钞票来,向管理员扬着,道:“请你们带我进陶格先生的住所去看一看!”
    两个管理员互望着,神情很为难,可是两张大钞又显然对他们有一定的诱惑力,我又道:“我只是看看,你们可以在旁看着我!”
    一个管理员道:“为什么?陶格先生他……”
    我道:“别问,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两个人又互望了一眼,一个已经伸出手来,另一个也忙接过钞票。
    我向电梯走去,对白素道:“我们在家里会面!”
    白素点着头,向外走去。两个管理员,一个留在大堂,另外一个,取了一大串钥匙,跟着我上电梯,到了陶格住的那一层,打开了门,厅堂中的一切,几乎完全没有变过,我迅速地看了一眼,进入一间卧室,那是一间孩童的卧室,但是我却无法分辨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卧室。
    本来,要分辨一间卧室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的,极其容易,因为男孩和女孩,有不同的玩具。可是这间显然是孩童的卧室中,却根本没有任何玩具!
    我又打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也是孩童的卧室,我再推开另一扇门,那是主卧室。主卧室中,略见凌乱,有几只抽屉打开着,大衣柜的门也开着。衣橱中的衣服,几乎全在。
    那管理员以十分疑惑的神情望着我:“先生,你究竟想找什么?”
    我道:“想找陶格先生……陶格先生……”
    我一连说了两遍“陶格先生”,却无法再向下说去,我想找些什么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打开了抽屉,里面全是一些衣服,在床头柜上,有一只钟,这时,我才注意到整个住所之中,不但没有电视,连收音机也没有!
    在我拉开抽屉的时候,管理员有点不耐烦,我再塞了一张大钞在他手中,然后,将所有的抽屉都打了开来看,我立时又发现一桩怪事,所有的地方简直没有纸张,这家人的生活习惯,一定与众不同,不然何以每一个家庭都有的东西,他们却没有?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问道:“陶格先生的职业是什么,你知道么?”
    管理员睁大了眼:“先生,你不是他的朋友?”
    我苦笑了一下,再到这个居住单位之中,我唯一所得的是他们走得十分匆忙,而且,我有强烈的感觉,他们一去之后,再也不会回来!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出了那幢大厦,心中暗骂了自己几百声蠢才。白素说得不错,过分的自信,最是误事!
    在大厦门口,我等到了一辆街车,回到家中,不多久,白素也回来了。我一见她,就问道:“他们上哪里去了?查到没有?”
    白素点头道:“有,他们到可伦坡去了。”
    我皱眉道:“到锡兰去了?”
    白素道:“他们到机场的时间,最快起飞的一班飞机,是飞往可伦坡的!他们到了那边,一定还会再往别处。”
    我道:“那不要紧,只要他们仍然用原来的旅行证件旅行,可以查出他们到什么地方去!”
    白素瞪了我一眼,说道:“如果他们一直乘搭飞机的话!要是他们乘搭火车或其他的交通工具,我看就很难找到他们的下落了!”
    我苦笑了一下:“他们在躲避什么呢?”
    白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然,她也不知道答案。这一家人,外形如此出色的一个标准家庭,他们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要躲避呢?
    白素过了片刻,才道:“我想,这件事如果要追查下去,一定要杰克上校的帮助才行!”
    我摇头叹道:“他能帮我什么?”
    白素道:“能帮你查出陶格先生在这里干什么,他的来历,以及有关他的许多资料!”
    我苦笑道:“我以什么理由请他去代查呢?”
    白素瞪了我一眼:“要是你连这一点都想不到的话,还是在家里睡觉算了!”
    我有点无可奈何,我当然不是想不出理由,而是我根本不想和杰克上校去打交道。但是如今情形看来,除了借助警方的丰富资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而有资格调动警方全部档案的人,又非杰克上校莫属!
    于是,在第二天,事先未经过电话联络,我走进了杰克上校的办公室。
    杰克上校看来没有什么公事要办,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极其惊讶,大声说道:“请坐,什么风将你吹来的?”
    我笑道:“一股怪风!”
    上校翻着眼:“好了,有什么事,开门见山地说吧,我很忙!”
    我早知道我一有事去找他,他一定会大摆架子,而我也根本没有准备和他转弯抹角。所以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就道:“好,我想找一个人的资料,这个人不是本市的长期居民,大约在过去一年间,曾经住在本市。”
    杰克“哼”地一声:“卫斯理,这样做,侵犯人权,资料保密,而政府部门有义务保障每一个人!”
    我有点冒火,但是杰克的话也很有道理,除非这个人有确凿的犯罪证据,需要调查,但是我又没有陶格先生任何的犯罪证据。
    我叹了一声:“不必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你不肯,就算了!”
    杰克上校道:“当然不肯!”
    我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这陶格一家人,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国人!”
    我这样说,无非是为自己这时尴尬的处境搭讪两句,准备随时离去,可是我却再也想不到,我这句话一出口,杰克本来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可是陡然之间,他却直跳了起来,双手按在桌子上,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望着我。
    他突然有这种怪异的神态,令我莫名奇妙,我站着,和他对望。
    他足望了我半分钟之久,才叫了起来:“卫斯理,你可别插手管你不该管的事!”
    他在这样叫的时候,胀红了脸,显得十分恼怒。而我,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真正一点也不明白他何以咆哮!
    一时之间,我不知说什么才好,而杰克也已经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向我逼近,伸手指着我,声势汹汹:“你知道了多少?警方在秘密进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泄露秘密的人,一定要受到极严厉的处分!”
    我等他发作完了,才道:“上校,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上校更怒:“少装模作样了。你刚才问我要一个人的资料!”
    我道:“是的!”
    上校又道:“这个人,叫陶格!”
    我又道:“对!”
    杰克挥着拳,吼叫起来:“那还不够么?”
    我忙道:“你镇定一点,别鼓噪,我看一定有误会。我想知道的那个陶格先生,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身高大约一百八十五公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杰克已经闷哼了一声:“是标准的美男子,太标准了,标准得像假的一样,他和他的妻子,根本就是假的!”
    老实说,当杰克在幸然这样说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地想表达些什么。什么叫作“标准得像假的一样”?又什么叫作“根本就是假的”?
    可是杰克在话一出口之后,像是他在无意之中说溜了嘴,泄露了什么巨大的秘密,现出极不安的神情,想转换话题,但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想了一想:“我明白了,原来警方也恰好在调查这个人!”
    杰克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可以提供他最近的行踪,他们一家人,忽然之间……”
    杰克接着道:“忽然到可伦坡去了!你以为警方是干什么的?会不知道?”
    我又呆了一呆,才道:“警方为什么要注意他?”
    杰克一瞪眼:“关你什么事?”
    我很诚意地道:“我也有一些这家人的资料,双方合作,会有一定的好处!”
    杰克一口就拒绝了我的建议:“不必了,而且,那完全不关你的事!你再也别为这件事来烦我!”
    我道:“这个人可能和神秘死亡有关,死亡者包括玩具推销员李持中!”
    杰克根本不想听我讲什么,只是挥着手,令我离去。他的态度既然如此之固执,我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当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在走廊中慢慢向前走着,在思索着陶格和警方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之际,杰克忽然打开了门,直着嗓子叫道:“喂,卫斯理,回来!”
    我转过身,望着他,他向我招着手:“你回来,有两个人想见你!”
    我冷笑:“你怎么肯定我也一定想见这两个人?”
    杰克怒道:“少装模作样了,他们会告诉你,警方为什么在调查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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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0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听,心里动了一动,立时向前走去,又进了他的办公室,杰克只是气鼓鼓地望着我,不多久,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两个人的肤色很黝黑,全有着鬈曲的黑发,黑眼珠。一个中年人的样子很普通,是属于混杂在人丛之中,决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那一种,而另一个青年人,却样子十分悍强,浑身充满了劲力。
    这两个人一进来,杰克才开口,道:“你刚才一走,我就和他们两位通电话,他们表示有兴趣见你!”
    我有点不明所以:“这两位是……”
    杰克指着那中年人道:“这位是梅耶少将,这位是齐宾中尉,全是我个人的客人。”
    我一听了这两个人的军衔,和他们的姓氏、外貌,便“啊”地一声,问道:“两位是以色列来的?”
    梅耶少将点头道:“是,其实我们不是正式的军人,是隶属于一个民间团体,这个团体……”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是,我知道这个团体,你们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致力于搜寻藏匿的纳粹战犯!”
    梅耶和齐宾一起点头,我心中疑惑之极。这两个特务身分人物的出现,自然和陶格先生有关系!这两个人所属的那个团体,近十几年来,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有几个匿藏在南美洲的大战犯,甚至已经整了容,也一样给他们找了出来,有的还通过绑架行动,弄回以色列去受审。
    然而我不明白的是,陶格先生看来至多不过三十出头,这样年纪的人,和纳粹战犯,无论如何扯不上关系!
    我心中疑惑,立时问道:“两位,你们如今的目标是陶格先生?”
    齐宾扬了扬眉,说道:“是的!”
    我摇摇头说道:“陶格的年纪……”
    齐宾立时打断了我的话头,他的态度有点不礼貌,但是我却并不怪他,反倒有点喜欢他的直爽。他道:“这太简单了,整容。先生,现代的整容技术,可以使人看来年轻四十年!”
    我心中极之紊乱,再也想不到事情在忽然之际会有了这样的发展!
    我又道:“那么,你们以为陶格是什么人?”
    齐宾向梅耶望去,梅耶道:“卫先生,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对你的一切,相当熟悉,认为你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我耸了耸肩:“谢谢你,我决不会同情一个战犯的!”
    梅耶吸了一口气:“我们以为,现在的陶格,就是当年和冯布隆在一起主持德国火箭计划的两个工程师之一,比法隆博士!”
    我陡地一展,立时大声道:“不可能。”
    梅耶冷静地望着我,道:“理由是……?”
    我道:“比法隆博士如今假使还活着,至少已经七十岁了吧?不论陶格经过什么样的整容术,他看起来那么年轻,绝不会!”
    梅耶没有说什么,自桌上取起一只文件夹来,打开,给我看其中的两张照片。
    一张,照片已很旧了,背景是一枚巨大的火箭,那是德国早期的VI型火箭,在火箭前的一个人,个子很高,面目阴森。
    这个人,是比法隆博士,纳粹的科学怪杰,不但主持过火箭的制造,也是一个日耳曼民族主义的狂热分子,在东欧,有几座屠杀了数以百万计犹太人的集中营,据说也是他设计的。
    这个科学怪杰,在纳粹德国将近败亡之际,突然失踪,一直下落不明。最后和他有过联络的,是他的同事冯布隆博士,冯布隆投奔了西方,成为西方的科学巨人,美国能在太空科学方面有杰出的成就,冯布隆居功至伟。
    一般的说法是,比法隆博士在逃亡途中,落到了苏联红军的手中,一直在苏联,成为苏联手中的皇牌。但是,也没有确实的证据。
    这时,我看着照片,不明白梅那的意思。梅耶又指着另一张照片,我一看,就认出那是陶格,照片可能是偷拍的,因为看来,陶格的视线并不直视,望着另一边。
    梅那道:“我们的专家,研究过这两张照片,认为这两个人的体高一样!”
    我摇头道:“世界上至少有一百万人是这样的高度,这证据太薄弱了!”
    梅那道:“你或许还不了解陶格这个人!”
    我呆了一呆,不得不承认道:“是的,我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
    梅耶道:“好,那我先向你介绍一下。这位陶格先生的全名是泰普司·陶格。”
    我道:“这个名字很怪,听来像是‘C型’。”
    梅耶道:“就是这两个字。”
    我作了一下手势,道:“请你再介绍他。”
    梅耶道:“他第一次出现,是在十年前。请注意,我说他第一次出现的意思是,在这以前,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找不到他任何过去的资料,查不到他任何过去的行踪,他像是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切,只有从他突然出现之后说起。”
    我皱了皱眉,这的确很不寻常。任何人,都有一定的纪录,决不可能有什么人是忽然出现的。
    我道:“这的确很不寻常。”
    梅耶道:“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怀疑他的来历,只不过是我们开始注意他之后,追查他的来历,查到十年之前,就再也无法查下去了!”
    我道:“我明白,他最早出现是在……”
    梅耶道:“十年前,印度要建造一座大水坝,在世界各地招聘工程人员,这位陶格先生,从荷兰写信去应徵,并且附去了一个极好的建造方案,他的方案被接纳,他也成了这个水利工程的主持人,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以前,荷兰的水利工程界从来也没有听见过陶格这个人!”
    我挥着手:“这……”
    齐宾打断了我的话:“我们在印度水利部的档案中,看到了他假造的证件和推荐信!”
    我道:“他既然能提出一个被印度政府接受的方案,又实际主持了水利工程,那么他一定具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这种专门知识,绝不可能与生俱来!”
    梅耶道:“对,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曾在极长的时间,作广泛的调查,范围甚至到了连苏联明斯克水利专科职业学校都不放过的地步,但是结果是:根本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在任何地方进修过水利工程!”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这真是怪事。当然,有可能是他们的调查还不够深入,不够普遍。但是看梅耶和齐宾的神情,我如果提出这一点来,他们一定不会服气。
    我皱着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道:“既然这个人没有来历可稽,为什么会怀疑他是比法隆博士呢?”
    梅耶道:“有趣的是,在我们作广泛的调查之际,发现比法隆曾在一家大学的水利工程系攻读过两年,两年之后,才转到化学系去。”
    我吸了一口气,没有出声,梅耶道:“比法隆博士有各方面的知识,那两年的专业训练,已足以使他成为第一流的水利工程师!”
    我仍然不出声,因为我觉得他们的证据,十分薄弱。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情,一定表示了我的心意。梅耶又道:“这件水利工程完成之后,印度政府有意聘任他为水利部的高级顾问,条件好到任何人都会接受,但是他却坚决要离开!”
    我“唔”地一声:“那也不说明什么!”
    齐宾有点怒意:“那么,他以后几年,几乎每一年就调换一种职业,那是什么意思?”
    我扬了扬眉,一时之问还不明白齐宾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齐宾又道:“离开了印度之后,他到了法国南部,一个盛产葡萄的地区……”
    我“啊”地一声:“法国南部!”
    梅耶道:“他在一个酿酒厂中当技师,你为什么感到吃惊?”
    我苦笑了一下,我想起,浦安夫妇和陶格为邻的时候,正是在法国南部,但是当我向陶格提及这一点的时候,他们两夫妇却又否认在法国南部住饼,他们显然地在骗我!
    我道:“没有什么,等你们说完了,我再说我所知道的事。”
    梅耶和齐宾互望了一眼:“在法国,他们也只住了一年,然后到巴西去开采铜矿,当了铜矿的工程师,接下来,他每一年就换一个职业,换一个地方,他在肯雅当过大学教授,在澳洲当过炼钢的工程师,在日本就任海产研究所的研究员,在……一直到一年之前,他来到了这里,职位是一个工业企划公司的副总裁!”
    我越听越是奇怪,在梅耶举出来的十种职业之中,每一种,都需要尖端的专业知识,每一种这样的知识,都至少经过五年以上的严格训练才能获得,陶格的才能,竟如此多方面,实在令人吃惊!
    齐宾道:“我们越是调查他,留意他,就越是怀疑他是失踪了的比法隆博土,正当我们准备采取行动,和他见面,指出他的伪装面目之际,他却突然离开了这里!”
    我的思绪十分混乱,我支着额,想了片刻,才道:“我可以同意,陶格是在躲着,不断地躲避。他的真正身分如何,当然不能确定,但是他,和他的一家人,的确很怪异。我之所以要向杰克上校取他的资料,是因为我怀疑他和三个人的死亡有关!”
    梅耶、齐宾和杰克,都现出怀疑的神情来。
    我作了一个手势,开始叙述,从一年之前,在国际列车上遇到浦安夫妇开始叙述,一直讲到最近,李持中的死亡为止。
    我的叙述相当扼要,但是也说明了全部经过,等我讲完,梅耶和齐宾两人,颇有目定口呆之感。齐宾道:“他,他用什么法子杀人?”
    我摇头道:“我不同意你这样说,因为至少在火车上,他们决不可能杀人!”
    梅那的双眉紧锁着,我道:“还有一件事,极之怪异,我一直无法解释,在火车上,浦安夫人既然没有认错人,可是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九年前和九年后一样,并不长大?你们曾长时期调查陶格,应该可以给我答案!”
    梅耶和齐宾两人互望了一眼,一起摇着头:“我们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不禁一呆,问道:“为什么?”
    梅耶道:“我们对他的调查,开始于一年多之前,他在埃及政府属下的一个兵工厂当工程师,我们注意到他有一位极美丽的妻子,有一双极爱的儿女,但却未曾留意他的儿女是不是会长大!”
    杰克直到这时,才加了一句口:“当然是那位老太太认错人了,根本不可能有长不大的孩子!”
    我瞪了杰克一眼:“如果他们来自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时间和地球上不大相同……”
    杰克大声道:“卫斯理,回到现实中来!你不可能对每一件事,都设想有外星人来到了地球!”
    梅耶奇怪地道:“外星人?”
    我点头说道:“是的,我可以肯定,有外星人的存在。当然我不是说陶格一家是外星人!”
    梅耶和齐宾两人又互望了一眼,看他们的神情,有点失望。我道:“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们任何帮助,反倒是你们,给我很多资料!”
    梅耶道:“你也向我们提供了不少资料,使我们知道,他为了隐瞒自己的身分,曾经杀人!”
    我大声抗议道:“慢一慢,我不同意!”
    齐宾盯着我:“为什么?被他们美丽的外形迷惑了?”
    我固执地道:“总之,我不相信他们会杀人!”
    梅耶道:“三个死者不和你一样想!”
    我陡地一怔:“什么意思?”
    梅耶说道:“死者临死之际,曾说‘他们杀人’,那不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么?”
    我立时道:“你的意思是……”
    梅那道:“他们在临死之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是由于他们心中极度的震惊,而令得他们震惊的原因,是由于他们决想不到凶手会是这样的人,陶格给人的印象如此和善有教养,绝不像是凶手!”
    我呆了半晌,直到这时,在听了梅耶的分析之后,我才想到,浦安夫人和李持中临死之际,说“他们杀人”,的确都含有极度的意外之感在内!
    如果凶手是陶格,那么,可以解释他们临死时的意外感!因为陶格无论如何不像是杀人凶手!
    我以前未曾想到这一点,梅耶的分析能力显然比我高得多!
    在呆了半晌之后,我才喃喃地道:“假设凶手是陶格,他用什么方法,可以杀人之后,使死者看来全然是因为严重的心脏病发作?”
    齐宾冷笑一声:“谁知道,杀人本来就是他的专长,他曾为集中营设计杀害几百万人的方法!”
    我道:“那是比法隆!”
    齐宾提高了声音:“比法隆就是陶格!”
    我大摇其头,表示不同意,梅耶连忙道:“不用争论下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陶格找回来!”
    我摊了摊手,说道:“我只知道他临时到了可伦坡,以我的力量而论,也无法作进一步的调查。”
    梅那道:“是的,我们可以调查他的行踪,世界各地都有我们的会员,我已经通知了在锡兰和印度的会员。卫先生,如果你有兴趣……”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当然有兴趣,一有了他的行踪,请你立刻通知我,我亟想知道何以在见了他们之后,他们要匆忙离去!”
    梅耶点头离座,我和他们握手,告别。
    我相信,梅耶所属的那个组织,一有了陶格的消息,就立即会和我联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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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部:不可思议的赤裸尸体

    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梅耶或齐宾,每天和我通一次电话。
    第三天,齐宾的电话来了:“陶格一家,在新德里的机场出现,我们准备立即启程,你去不去?”
    我道:“我不去,也劝你们别去,因为我相信新德里不是他的目的,他会到一个地方去,住上一年半载,我们等他到了目的地,定居下来之后,再去找他,那比较好一点!”
    齐宾在电话中,同意了我的说法,又接下来的三天之中,陶格的行踪,由齐宾向我报告,陶格果然立刻离开了新德里,到了阿富汗,在阿富汗逗留了几小时,又到了土耳其,在土耳其停留了一天,他们一家人飞到了北欧,在赫尔辛基下机。
    第四天,齐宾在电话中,用又恼怒又焦急的声调告诉我:“失去了陶格的踪迹!”
    我一惊,道:“怎么可能?”
    齐宾道:“陶格一家,在住进了赫尔辛基的一家酒店之后,我们的人一直在留意着他们,据报告,他们像是已经发现了有人跟踪,行动显得相当诡秘,住进酒店之后,根本没有露面,一天之后,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酒店,也根本没有向酒店结账,就这样不知下落了!”
    如果不是听出齐宾在电话之中声音是如此震动和沮丧,我真想痛骂在赫尔辛基方面跟踪者的低能!一家大小四人,是再也明显不过的目标,可是居然会闹了这样一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在那几天中,我和白素也花了不少时间,讨论、推测陶格一家人的真正身分。白素的意见和我大略相同,她也不相信陶格是比法隆博士,只是承认陶格和他的家人,怪异莫名。
    而且,随便我们怎样设想,也想不出他们真正身分来。我曾设想他们是外星人,不是地球人,这种假设,可以解释陶格的学识丰富,但是,他们为什么怕人家知道他的行踪?
    陶格一家人在过去十年之中,每隔一年,必然调换工作,从欧洲到亚洲,或非洲,他们显然是在躲避,外星人又何必有这样的行动?
    所以,我和白素的讨论,一点结果都没有。
    在齐宾向我报告了他们找不到陶格之后的第三天,我和梅耶、齐宾又见了一次面,他们两个来到了我的住所。
    两人的神情,都极度沮丧,因为陶格一直没有再出现,他们的追踪,断了线,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当然,他们已准备离开了。
    在送别他们的时候,我和他们约定,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一有了陶格的消息,立时通知对方。
    我知道,梅耶和齐宾两人,以及他们所属的那个组织,一定会继续锲而不舍地追寻陶格的下落,他们也一定会遵守诺言,一有了消息,会立即和我联络,但是竟然会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之下,再得到他们的消息,那真是绝对想不到的。
    大约是在一个月之后,我和白素对于这位充满了神秘性的人物陶格,不论如何设想,都没有任何结果,我也一直在等着梅耶他们的消息。那天午夜,我才上床不久,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拿起了电话,听到接线生的声音:“卫斯理先生?丹麦长途电话。是丹麦警方打来的。”
    我坐直了身子:“好,请接过来。”
    等了不到一分钟,我就听到一个声音,操着北欧口音极浓的英语:“卫斯理先生?”
    我应道:“是,什么事?你是……”
    那人道:“我是达宝,达宝警官,我们在格陵兰发现了两具尸体,两个人身分不明,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了一张名片,上面有你的姓名和地址、电话,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我呆了一呆,在格陵兰那么遥远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尸体,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格陵兰对我来说,是个陌生地方,我到过南极,也到过芬兰北部,可是格陵兰,没有去过。
    格陵兰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岛,但与其说是一个岛,不如说是一块其大无比的冰更确当。在格陵兰,冰层可以厚达八百公尺,那是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人居住的地方!除了在沿岸地区,一些小镇,有渔民出没之外,百分之九十以上,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在呆了一呆之后:“对不起,我不明白,我……”
    达宝警官道:“我们也不明白,但是既然有两个人死了,而且在他们身上,只发现了你的名片,我们当然只好打电话来通知你,希望能在你这里,得到一些资料!”
    我无可奈何:“我曾将自己的名片派给很多人,至少你该形容一下那两个人的样子!”
    达宝道:“当然,这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另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看他们的外形,像是犹太人……”
    他才讲到这里,我便陡地一惊,突然想起梅耶和齐宾来!我忙道:“那中年人,他的右臂上,有一道伤痕,是炮弹碎片造成的?”
    达宝立时道:“对,你认识他们?”
    我呆了好一会,出不了声。梅耶曾在战争中受伤,我们在闲谈中,他曾提及过这一点,也曾捋起衫袖给我着过他手臂上的伤痕。如果一个死者是梅耶,那么,另一个死者,当然是齐宾!
    刹那之间,我思绪一片混乱。我不明白他们到格陵兰去做什么?难道陶格在那里?对了,陶格最后出现是在芬兰的赫尔辛基,离格陵兰不能说是远,他们是追踪陶格去的?他们的死,是不是和陶格有关?如果是有关的话,那么,他们是第四个和第五个遇难者了!我思绪紊乱不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达宝一直在发出“喂喂”的声音。我走了定神:“他们两人,是死于心脏病猝发?”
    我自己也有点不明白何以会如此问,我只是直觉地想到,他们的死亡,如果和陶格有关,那么他们的死因,也就应该和浦安夫妇、李持中一样才是。可是对方的回答却是:“不,不是……”接着是一阵犹豫,然后才道:“他们的死因很奇怪,看来不可能,而且事情……也很难解释,不过这不必理会了,如果他们没有别的亲人,请你指示我们,该如何处理尸体。”
    梅耶和齐宾两人,在以色列是不是另有亲人,我不得而知,他们属于一个庞大的,搜寻漏网纳粹战犯的组织,本来我可以将这一点告诉对方,让对方直接和以色列方面联络。
    但是,我却急急地道:“不,请别忙处理他们的尸体,我来,我尽快赶到,请问我该如何和你联络?”
    达宝呆了一呆,像是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要求,他呆了片刻,才道:“好,你到了哥本哈根,在总局,找特殊意外科的达宝警官!”
    我答应着,放下了电话,白素恰好从浴室出来,她看到我的脸色青白,望着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呻吟:“梅耶和齐宾死了!”
    白素也陡地一怔。
    我苦笑了一下:“他们死在什么地方,你做梦都想不到,在格陵兰!刚才是丹麦警方的一位警官打电话来。”
    白素扬了扬眉:“这好像不怎么合理,他们两人死了,为什么要通知你?”
    我道:“是很奇怪,他们只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我的名片,其他什么也没有,所以只好通知我!”
    白素呆了一呆:“他们……也是死于心脏病猝发?和……其他三人一样?”
    白素这样问,当然是她的想法,和我一听到了死讯之后的一样,认为那和陶格有关之故。
    我道:“我也这样问了,可是没有直接的答覆,其中好像还有曲折。”
    白素皱起了眉望着我,我道:“我已决定到丹麦去,看一看情形如何!”
    白素半转过身去,呆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你可得小心点,我可不想半夜被电话吵醒,说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手上握着我的相片!”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平时很少说那样的话,可是这一次却连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事情太不可测,太神秘!
    我只好说道:“我会尽量小心。”
    白素没有说什么,我也不准备再睡,起了床,由白素代我收拾简单的行装,我找到了杰克上校,并向他说了丹麦警官告诉我的事。
    杰克听了之后,又难过,又愤怒,厉声咒骂纳猝战犯。关于这一点,我始终和他持相反的看法,当然我没有和他争论什么。
    我只是道:“我要到丹麦去,请你通知在以色列方面他们的朋友和家人!”
    第二天下午上机,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到达哥本哈根,我自机场直接到丹麦全国督察总局,找到了“特殊意外科”,看到了达宝警官。
    达宝警官的外表很普通,他所管理的那一科,看来也和其他部门不同,除了他之外,只有另外一个警官,办公室也很小,堆满了杂乱无章的档案。
    达宝看到我有讶异的神色,解释道:“我这一科处理的是特殊意外,这一类的事情并不多,而且,全是一些不可解释的事,所以平时很空闲,用不着太多人,而且,大多数事情,是没有结果的!”
    我明白他的解释:“有不明飞行物体出现,就归你处理,是不是?”
    达宝笑了起来:“不是,如果有人因为不明飞行物体的袭击而死亡,那就归我处理!”
    我道:“那么,这两个死者是……”
    达宝搓着手,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他们两人到格陵兰去做什么?”
    我坦白地道:“我不知道!他们可能是在追踪一个人,也可能不是!”
    达宝盯着我,眼光中现出精明的神色来:“我可以知道全部事实?”
    我苦笑了一下,全部事实,在整件事件之中,根本没有什么“事实”可言,有的,只不过是许多根本没有任何事实支持的猜测!
    我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何开始才好!”
    我一面说,一面摊着手,神情极无可奈何,又道:“他们的尸体在哪里,我可以先看一看?”
    达宝道:“可以,他们的尸体,被发现之后,一直没有移动过!”
    我呆了一呆,道:“还在格陵兰?”
    达宝点头道:“是的,正确地说,在马斯达维格以西两百公里处!”
    我更怔了一怔,不由自主失声叫了起来,道:“那……那是在格陵兰的中心部分了!”
    达宝道:“是的,所以尸体可以放心留在那里,不必担心败坏!”
    我苦笑了一下,在格陵兰的中心部分,除了冰雪以外,什么都没有,气温长期在摄氏零下三十度,当然不必担心尸体的变坏。但是,这样做似乎不合逻辑。
    所以我问道:“凡是在格陵兰地区发现尸体,都让他留在原处?”
    达宝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他们两人的情形极其特殊,所以我们才决定完全保留现场的情形,不作任何改变,以免死者的亲属来到之际,我们要费唇舌解释,事实上,如果改变了现场的情形,不论我们如何解释,都很难使人相信!”
    在达宝的话中,我听出梅耶和齐宾的死,一定有极其不寻常之处,可是我却也想不出特别在什么地方。在我神情疑惑,未曾出声间,达宝已取出了一张名片来:“这是你的名片?”
    我点头,那是我的名片,而且我还认得出,那是我给梅耶的一张,因为在上面,我特地写下了我住的那个城市的名称。名片很皱,看来曾经过摺叠。
    达宝说道:“这是他们两人死的时候,唯一的身外之物,由年纪较大的那个,紧握在手中!”
    我又呆了一呆,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达宝说我的名片是他们两人临死时“唯一的身外之物”,这很难使人明白。任何人都知道,到格陵兰去探险,要带上许多配备,难道他们身边的东西全遗失了?我一面想,一面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达宝警官苦笑着,他的那种苦笑,使我感到,事情还有我所绝料不到的成分在内。
    我还没有再发问,达宝已取出了一张照片来,交在我的手中。
    我向手中的照片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是真正的惊呆,刹那之间,连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想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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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视线盯在照片上,根本无法移开。
    照片上,是一片冰雪,那很自然,格陵兰本就到处一片冰雪。在一个大冰块上,伏着两具尸体。那也不算奇怪,我早已知道梅耶和齐宾两人死了,人死了,自然有尸体。
    但是,令得我惊呆的是,那两具尸体,全是赤裸!
    一点不假,全身赤裸,一丝不挂,梅耶的手紧握着,可以看到我名片的一角露在他的手指外,他们两人身上,什么也没有,我的名片,是两人“唯一的身外之物”!
    这真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发现了全身赤裸的尸体!这两个人,就算是不可救药的疯子,也不会跑到格陵兰来发疯!
    我不知自己惊呆了多久,才抬起头来,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们的衣服呢?他们的营帐在哪里?他们的御寒装备呢?他们的尸体,离他们的营地有多远?雪地上可有挣扎的现象?他们一定被人用极残酷的方法谋杀!”
    达宝望着我:“你的那些问题如果有答案,事情就不会由我来处理了!”
    我一惊:“什么意思?”
    达宝道:“一队日本探险队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在他们到了马士达维格之后,向当地政府报告,当地政府立时派出了一架小型飞机,飞机发现了尸体,但是在二十公里的范围之内,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东西!”
    我陡地叫了起来:“不可能,你也应该知道,谁也不能在那样的严寒之中经过二十公里才死亡!”
    达宝道:“我同意,正常的情形是,人如果没有任何御寒设备,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之中,根本丧失了任何活动能力,生命也至多只能支持十分钟!”
    我又说道:“那么,这种情形……”
    达宝的语调很平静:“这是一种特殊意外,所以才会轮到我来处理!”
    我盯着他:“事情也可能很简单,有人杀了他们两人,将他们两人的尸体,移动了超过二十公里!”
    达宝摇着头,说道:“如果你到过现场,就会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道:“为什么?”
    达宝道:“近期的天气十分好,我的意思是,没有下雪,也没有风暴,如果有移动尸体的情形,在积雪上,一定会留下痕迹,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将留下的痕迹完全消除干净!”
    我又呆了半晌,本来我还想说,也有可能是他们两人死了之后,被经过的人取走了衣物,但既没有“痕迹”,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一时之间,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来。达宝道:“他们临死之际,将你的名片握在手中,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苦笑一下:“特殊的意义?我想,这……证明这件事的本身,充满了神秘!”
    达宝的神情十分疑惑,而且充满了询问的样子,我解释道:“他们以为我对一些神秘的事件,有特殊的解决能力,以往我曾有过多次这样的纪录!”
    达宝“哦”地一声:“这一次呢?”
    我的神情更苦涩:“这一次?这一次的事件,从开始到现在,超过一年,可是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甚至说不上这是怎样的一件事!”
    达宝仿似充满疑惑的神情望着我,期待着我作进一步的解释。但是我却不打算这样做,因为要从浦安夫妇在列车上“认错人”开始说起,实在太长了!
    达宝等了片刻,未得到我进一步的回答,他也不再坚持下去:“无论如何,我想你既然来了,该到现场去看一看。”
    我忙道:“当然,请你安排!”
    达宝召来了两个警官,和他们急速地交谈着,我在他的办公室又坐了一会,一个警官拿着两个相当大的包里,走了进来。
    达宝指着那两个包里说道:“这里面,是完善的御寒衣物,包括一个睡袋在内,在格陵兰的冰天雪地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点头道:“我明白,我曾在南极平原上九死一生!”
    达宝望了我片刻,像是对我的话不怎么相信,可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我们出发吧!”
    我提起了一只包里,觉得相当沉重,达宝提起了另外一只,我们一起走了出去,在建筑物门口上了车,车直驶机场。在机场,我们上了一架小型的、可以在雪地上降落的飞机,由达宝驾驶。
    飞机起飞之后,我和达宝之间,几乎没有说什么,我只是望着下面,飞机在飞离了丹麦的海岸线之后,一直向北飞着,渐渐地,蔚蓝色的海面上,可以看到白色的、点点斑斑的浮冰,越向北飞,浮冰越多。等到可以看到格陵兰的海岸线时,沿岸更是一片白色,在北极早落的太阳的余晖之中,闪耀着难以形容极其夺目的光彩,壮丽无俦。
    飞机在天色半明不暗的情形下,降落在马士达维格。那是格陵兰东岸的一个有人聚居的地方,可以算是一个市镇。
    在我们离开飞机之前,达宝已示意我打开包里,我和他都穿上厚厚的御寒衣服,离开了飞机,达宝道:“我们休息一下,继续航程!”
    我没有异议,和他一起下了飞机,走向机场的建筑物,我看到机场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替飞机加油。一下机,冷空气扑面而来,虽然可以令人精神一振,但是刺骨的寒冷也随之袭来。我翻起了有着厚厚毛皮的大衣领,遮住了双颊。
    休息了约莫一小时,我们又登上了飞机,天色一直半明不暗,太阳在地平线之上浮着,不肯沉下去,天地之间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气氛,再加上我所面对的事,又是如此之不可思议,我心头有一种重压,令得我完全不想说话。
    仍然由达宝驾机,飞机向东北方向飞去,一些建筑物很快看不见了,极目望去,不是冰就是雪。雪看来比较平静,就是洁白的一片,皑皑闪着静默的光辉,但是自冰块上反映出来的光辉,却是绚丽的、流动的,像是每一块在发光的冰块,都是有生命的怪物!
    由于不可能凭天色来判断时间,所以我不断留意着仪板上的时计,在二小时之后,看到太阳已经开始渐渐升高。飞机也降低了高度,向下望去,延绵不断的冰雪,变得极其刺眼。
    达宝转过头来,向我示意戴上雪镜,我依他的提议,透过深灰色的镜片,刺目的炫光消失,看出去的景物,简直像是在梦幻中所见一样奇妙。
    达宝道:“我们快到了,为了不破坏现场的情形,飞机会在较远处停下,我们可以利用机动雪橇去到现场!”
    我道:“我没有意见,一切听你的安排就是。”
    达宝专心驾驶,不多久,飞机就降落,我留意到,在降落的雪地上,有许多飞机降落过的痕迹,也有不少杂乱无章的雪痕。事实上,在这样的积雪平原上,几乎任何在陆地上的活动,都难免留下痕迹。
    飞机降落之后,达宝自机尾部分,扯出了机动雪橇,发动引擎。
    我和他登上了雪橇,达宝利用雪橇上的仪器,校正了方向,雪橇向前飞驶而出,在雪地上留下了两条极长的痕迹,积雪向四下飞溅,但气温实在太低,脸上的感觉早已麻木了,雪团打在脸上,也浑然不觉。
    雪橇行进了约七百多公尺,我已经看到了梅耶和齐宾两人的尸体。他们两人,就像我曾经看到过的照片一样,伏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之上,冰块上的积雪不是很多,有着十分杂乱的痕迹。
    我一看到那些痕迹,立时向达宝望了一眼。达宝也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这些痕迹,一半是那个发现尸体的日本探险队留下来的,另一半,是我上次带人来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只好接受他的解释,雪橇一停下,我就向前走去,一直来到尸体之前才站定。
    达宝在熄了雪橇的引擎之后,也跟着走了过来。当他在向我走来之际,他踏在雪上,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而当他在我身边站定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静到了极点。我从来也未曾在一个旷野之中,而如此寂静的。这种寂静,像是使人感到整个地球、整个宇宙,全都停顿了!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在如此寒冷的气候之下,赤裸的尸体。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我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才俯下身来,轻轻地去拨动了一下梅耶的尸体,看到了他的脸面。
    当我看到他的脸上神情……那自然是他临死之际一刹那间所留下来的表情,我陡地震动了一下。心中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梅耶在死前,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梅耶一生的经历,我相当清楚,他参加过战争,是一个出色的军官,而在战后,又一直担任着如此艰钜的搜寻纳粹余孽的任务,对于他的勇敢和镇定,我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是这时,他临死之前的神情,却是充满了恐惧!
    在梅耶僵凝了的脸部肌肉上,在他已经变成灰白的眼珠中,从他近乎歪曲了的口形之中,都透出一股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立时使我受到了感染,以致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在我身边的达宝,显然也和我一样,我听到他发出了一下颤抖的惊呼声:“天,他……是被吓死的!”
    我要十分努力,才能使自己吞下一口口水,然后,又深深地吸进了一口冷空气,才略为镇定了下来:“难道你没见过他的神情?”达宝不由自主喘着气:“没有,我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只是想将现场的情形完全保留下来。”
    我要勉力定神,才能再有勇气去看齐宾的尸体。齐宾的尸体一经翻转之后,他临死之际,脸上的恐惧神情更甚,他的一只手,本来是压在他的身子之下的,这时,当他的尸体翻转之后,我看到他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自己的肚皮。
    一个人,要不是遇上了可怕之极的事,决不会有这样的动作。而且,这种样子,也立时使我想起,当他在感到极度恐惧之际,他已经赤身露体,这更增加事情的神秘性:在零下三十度的气温赤身露体!
    我呆立在严寒的空气之中,不但感到手脚僵硬,甚至于连全身的血液,也像是凝结了,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慢慢转过身去,去看达宝。当我在转动自己的头部之际,甚至听到了颈骨发出一阵格格声。
    我向达宝看去,看到他目定口呆地站着,盯着齐宾的尸体,口唇在不由自主发着抖,我张大了口,想叫他,可是一时之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就在这时,达宝扬起手来,指着齐宾:“看,他留下了两……两个字!”
    我震动了一下,立时循他所指看去,看到齐宾的尸体之旁,冰块上的积雪上,果然有两个极潦草的字在,那两个字,一望而知,是在极度仓皇的情形之下,用手指在雪上划出来的。
    那两个字,原来被压在齐宾的身子下面,在他的胸腹之间,我可以想当时的情形,齐宾一倒在这冰块之上,就划下了这两个字,接着,他就死了。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间,他仍然感到了极度的恐惧,是以他的手压在身下,抓紧了自己的肚子。
    我还可以进一步肯定,他一定是一倒下去,立即死亡的,因为若不是这样,他的体温,会令得那一层薄薄的积雪溶化,那两个字会消失,不会再留下来。
    我一看到了雪上有字,一时之间,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字,心中一面急速地转着念,一面向前跨出了两步。达宝在我的身边,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衣服,跟着我向前跨出去。
    第一眼的印象,那两个字是英文,我和达宝一起看,在达宝还未曾认出那两个英文字是什么字之际,我已经看清楚了!
    而当我一看清楚了那两个字是什么字之际,我的身子便剧烈地发起料来,抖动得如此之甚,以致身边的达宝,骇然叫了起来:“你怎么啦?”
    我并没有回答达宝的问题,只是失声叫了起来,叫声划破了寒冷而寂静的空气,连我自己都被吓了老大一跳。
    我叫的是留在雪上的那两个字:“他们杀人!”
    我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次,直到听到达宝道:“是的,他留下来的是‘他们杀人’,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用什么方法杀人?”
    我陡地冲口而出:“用什么方法杀人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们是谁!”
    达宝以极吃惊的神情望定了我,道:“谁?”
    我喘着气:“陶格,一定是他!”
    达宝道:“陶格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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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呆了一呆,刚才,我处于一种极端激动的情绪之下,才这样说,这时,我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对于达宝这一个简单的问题,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好报以苦笑。
    达宝见我不答,又追问了一句:“陶格是谁?”
    我叹了一口气:“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说起来实在太复杂!”
    达宝神情疑惑,但没有再追问下去,我道:“让我们再来看看附近的环境,我有一点设想,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我想,他们在临死之前,一定曾遇到过极其骇人的事情,所以他们的神情才会如此惊惧。”
    达宝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任何人都会同意你的假设!”
    我指着雪地上的脚印,雪橇的痕迹:“这些痕迹,全都是那个日本探险队和你上次来的时候留下来的?”
    达宝道:“是。那日本探险队在发现尸体的时候,附近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讲到这里,看到我略有犹豫的神色,忙又道:“探险队的成员,没有理由隐瞒事实!”
    我道:“这两个人,身上什么衣物也没有,甚至连鞋子也没穿,他们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他们是走来的,雪上应该有赤足的脚印。”
    达宝的神情怪异:“没有人可以赤身露体,在这样的严寒下行走!”
    我一面察看着雪地上的痕迹,一面道:“他们不会飞,一定有人自空中将他们带到这里,然后再将他们放下来!”
    达宝同意了我的分析:“这是唯一的可能!”
    我半蹲下来,由于我穿着相当厚的皮裤,所以没有法子全蹲下去。当我半蹲下去之后,我伸手去按齐宾的胸口,齐宾的肌肉,已被冻得像冰一样硬,但是我还是可以碰到他的胸前的肋骨。
    肋骨完整,没有一根断折。
    肋骨是人体骨骼中最脆弱的,像齐宾这样的伏着姿势,如果从空中被抛下来,肋骨没有理由保持完整。达宝是一个极好的警务人员,他一看到我的动作,就知道了我的用意,他也去检查梅耶的肋骨。
    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我:“他们不会从很高的空中被抛下来!”
    我点头:“以你的估计,最高不超过多少?”
    达宝想了一想:“这要看他们被抛下来的时候是死还是活。如果那时他们是活着,落地之前会有自然挣扎,可以避免骨折,高度可以提高。如果他们在被抛下来时已经死了,那么,我想高度不会超过三公尺!”
    我站直了身子,用力在冰上踏了几下:“他们落在这样坚硬的冰块上,我估计如果是死人,不会超过两公尺。”
    达宝一面听我说话,一面点着头,然后,我们两人互望着,谁也不开口。
    我们并不是没有话要说,而是想到了要说的话,而不愿说出口来。
    我想,达宝这时想到的,和我想到的是同一个问题:世界上有什么飞行工具,可以低飞到两公尺到三公尺的高度,而不在松软的积雪上,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是直升机,机翼的风力,会将积雪扫开去,如果是小型飞机掠过,积雪也会在飞机的去向,形成条状,可是如今看来,一点痕迹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达宝才道:“那……不可能!”
    我的思绪虽然十分紊乱,但是我还是在急速转着念,我道:“有一个可能!”
    达宝瞪着我,我道:“将他们两人,自飞行物体上吊下来,在离地只有一公尺处,将他们放下来!”
    达宝发出了几下干笑声,他的干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下听来,格外干涩,他道:“当然有这个可能,但是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答不上来,达宝又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分?他们来到格陵兰,是为了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他们是以色列人,我想他们是在追寻一个人!”
    达宝道:“陶格?”
    我点了点头,达宝又回到了他的老问题上:“这个陶格,是什么人?”
    我蹲下,双手捧住了头,在想如何回答达宝的问题才好。这时,我的脸是向下的,我只是在思索着,根本没有留意眼前视线内的东西。当我决定怎样回答达宝的问题时,抬起头来,就在我抬起头来之际,我陡地看到,在雪地上,有两个相当奇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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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部:神秘小脚印

    我怔了一怔,那痕迹十分小,只有约莫一公分长,半公分阔,作椭圆形,看来像一个小小的脚印,一共是两个,相距约两公分左右。
    我失声叫道:“这是什么?”
    达宝不经意地道:“我想是探险队员的雪杖所留下来的,你知道雪杖?”我当然知道雪杖。雪杖,就是在雪地上用的手杖,通常都有相当尖的顶端,但是,我却不认为雪杖的尖端会留下椭圆形的痕迹来。
    我道:“来,仔细看看!”
    我一面说,一面已伸开双腿,伏了下来,使我可以离得那两个痕迹更近,达宝和我采取了同一姿势,而当我们两人可以将这两个小痕迹看得更清楚时,我不由自主张大了口,而达宝则发出了“啊”的一声,双手按在冰上,身子迅速地后退了一些。
    那两个小痕迹,离近一点,仔细看,任何人都会知道,那是两个脚印!
    刹那之间,我心中的骇异,真是难以形容,在雪地上出现两个脚印当然再平常都没有,但是脚印小到只有两公分长,那就太不寻常了!
    达宝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这……是脚印!”
    我道:“是脚印!”
    达宝道:“这个人……”
    我道:“这个人,从他脚印的大小来看,他的体高,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达宝听得我这样说,怔怔地望着我:“你……你在开玩笑?”
    我苦笑了一下:“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
    我们两人这时的对话,十分幼稚可笑,但是除了说这些话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因为我们心头所受的震动如此之甚,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我在这样回答达宝之际,完全一本正经。因为我早就觉得整件事,从开始起,就被一重极其神秘的雾笼罩着,有许多不可解释的事。这样的事,如果和地球以外的生物有关,那么,外星有一种“人”,只有二十公分高,那有什么稀奇?
    达宝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嗯”地一声:“外星人?”
    我点了点头。
    达宝的神情大不以为然:“将可疑的事,诿诸外星人,是不费脑筋的最简单做法!”
    我道:“是的,但是你如何解释这两个脚印?”
    达宝吞下了一口口水:“我们或者太武断了,这不是脚印,只不过是像脚印的两个可疑痕迹。”
    我直起了身子来,首次发现的两个“小脚印”是在梅耶的尸体之旁,当我向前走去,来到了齐宾的尸体旁时,又立时看到了两个同样的“小脚印”。
    而除了这两对小脚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可疑痕迹了,达宝道:“我想将尸体先运回去,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再研究的了!”
    我抬起头来,向前看去,极目所望,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我想了一想:“运尸体回去,一个人就可以了!”
    达宝给我的话吓了一大跳:“你……想干什么?”
    我道:“请你尽量留下在雪原上需用的物品给我,我想到处走走。”
    达宝失声叫了起来:“到处走走,那是什么意思?冰原上到处是死亡陷阱,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点头,表示我知道,而且,我的神情,也表示了我心中的坚持。达宝望了我片刻,才道:“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固执的人!”
    我笑了起来,和他握着手。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帮他将两具尸体,装进了帆布袋中,运上了飞机。他留下了机动雪橇和一切应用品给我。当他上机之际,他道:“你还没有对我说那个陶格究竟是什么人。”
    我道:“我想以色列方面接到了我的通知,很快会有人来,他们会告诉你!”
    达宝道:“死因剖验一有了结果,我就来找你,希望你在雪地上留下标志,好让我知道你到了哪里!”
    我答应道:“好的,我用相当大的箭嘴,来表示我行进的方向。”
    达宝道:“不好,好天气已经持续了许多天,要是一起风,什么全会消失,你的行囊中有红色的金属旗,你可以用来插在雪上!”我向他作了一个“明白”的手势,达宝发动飞机,飞机起飞,迅速远去。
    等到达宝走了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雪原上了。
    四周围极静,人处身其中,真会怀疑地球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我并没有呆立多久,又去仔细察着那两对“小脚印”。虽然“小脚印”上并没有脚趾,但是我还是以为那是脚印!
    如果那两对真是脚印的话,那么,是不是说,我要留意两个只有二十公分高的“小人”?
    我想了片刻,登上了机动雪橇。我自然毫无目的,选择了向格陵兰腹地前进的方向。雪橇在积雪上向前飞驶,我看到雪地上另有雪橇的痕迹,那自然是发现尸体的日本探险队留下来的。
    我想,探险队一路前来,直到发现尸体,都没有别的发现,我大可以不必和他们采取同一路线。所以,我转了七十五度方向。雪原上除了冰雪,什么也没有,我一直在向四面注视着,虽然戴着护目的雪镜,但是眼睛也有点刺痛。
    在这样的雪原之上,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交通意外,所以我闭上了眼睛一会,仍然令雪橇向前行驶。
    雪橇向前行驶的速度相当高,我估计已驶出超过了二十公里,在我闭上双眼行驶的那段路程,也至少有三公里。
    闭着眼睛,任由雪橇飞驰,这样的经历不可多得,我在闭上眼睛之前,已经很仔细地打量过,眼前视线可及之处,一片平阳,所以我才闭上眼睛的。
    可是就在那时候,我突然觉出雪橇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说是“震动”,或许不是十分恰当,那种感觉,就像是骑在马上,正在飞驰间,马的后腿忽然向上高举一样!
    骑在马上而马的后腿忽然扬了起来,唯一的结果,自然是人向前冲跌出去。我这时的情形,也是一样。
    而更糟糕的是,那时我闭着眼,而且,这种变化,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雪橇的后部忽然向上扬了起来,我身子向前一冲,整个人向前,被掀得直跌了下去,翻过了雪橇的头部,跌在雪地上,还向前滚了一滚,才算稳住了势子。
    当我在雪地上打滚的时候,我已经睁开眼来,看到雪橇在没有人驾驶的情形之下,仍然笔直地在向前冲着,速度和有人驾驶一样。
    我一看到这样情形,不禁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也不及去想何以好端端行驶中的雪橇,会突然将我掀了下来。我只想到了一点:如果我失去了这架雪橇,那我的处境,可以说糟糕到了极点!
    达宝留给我,使我可以在冰原上维持生命的东西,全部都在雪橇上,失去了这些装备,我能在冰原上活多久?
    而且,就算活着,难道我能依靠步行找到救援?
    我立即想到这一点,这时候,向前直冲而出的雪橇,恰好在我身边不远处,疾掠而过,雪橇下溅起的雪块,撞在我的脸上,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大叫声,身子打着滚,滚向前,同时,用尽全身的气力,跃起,向前扑去,只要我这一扑,可以使我的身子扑前一公尺,我就可以抓住雪橇后的一根横杆,那就不再怕了。
    虽然我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动作没有那么灵便,但是我估计,我迅疾无比的滚、扑,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可是,我却犯了一个错误。我拚尽全力,向前扑出之际,主要的借力,是双手向下用力一按,身子才可以趁机纵起。如果我双手按下去的地方是硬地,我绝对可以扑出一公尺以上。但是,这时我是在雪原上,双手向下一按,却按进了积雪之中!
    当我的双手按进积雪中之际,那使我蓄着待发的力道,消失了一半以上,虽然我还咬紧牙龈,用力向前扑去,但当我伸出手来之际,离我想要抓住的横枝,还差了十公分左右。
    相差十公分,只是在那一刹间的事。紧接着,我的身子向下落来,雪橇继续冲向前,我和雪橇之间距离,迅速变成十公尺,一百公尺。雪橇在冰原上,成了一个黑点,还不等我站起来,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没有立即站起来,只是伏在积雪之上,不由自主喘着气。
    事情在突然之间,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变才好。等到我抓了一个空,雪撬已向前驶得不知所终之后,我心头所受的震动,更是到了极点。在那一刹间,我只想到了一点:我如何才能离开冰原?
    达宝驾机回去,他答应再来找我,可是那得等多久?一天,还是两天?在这段时间之中,我必须在极度艰难的环境之中求生!
    在略为定了定神之后,我开始检查我能够动用的设备。在皮裤的后袋里,有一柄小刀,有一扁瓶酒。我旋开瓶盖,喝了一口酒,站了起来。
    天色蓝得出奇,露在积雪外的冰层皑皑生光,缓缓转了一个身之后,什么也看不见。在我的腰际,还有一团绳索,食粮一点都没有,幸好有积雪可供解渴,饥饿当然是大问题,但我自信可以支持七十二小时。我在想,我应该往回走?还是留在原地不动,以节省精力?我考虑了没有多久,就决定往回走,一则,在极度的严寒之中,停留不动,十分危险。二则,在发现梅耶和齐宾的尸体之处,我记得有一些杂物在,这些杂物,对维持生命可以起极大的作用。
    当我决定之后,我就开始往回走,反正来路的积雪之上,有着明显的雪橇留下的痕迹,要往回走,认路不是难事。
    当我走出了几十步之后,我停了下来,注意着积雪之上的两个坑,有一个较大,是我被掀跌下来之际,跌在雪地上所留下来的。另外一个坑比较小,那是雪橇的尾部陡地向上翘了起来之际,头部陷进了雪中所造成的。我这时,开始想到一个问题,在行驶中的雪橇,何以会忽然将我掀到了地上?
    积雪十分平,看起来,绝无来由。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雪橇的机件,不像有什么不妥,那么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我一面思索着,一面深深吸着气。也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在一条雪橇的轨迹之上,有着两对小小的脚印!
    机动雪橇,也有人称之为“雪车”的,没有轮,只是一副如同滑雪板一样的组成部分,在雪上滑行。
    在雪车滑过的地方,会留下十公分宽,深约三公分的痕迹,我起先没有注意到那两对小脚印,是因为那两对小脚印,恰好留在雪橇滑过的痕迹之中!
    这时,我一看到了它们,心头的震动,实在难以言喻。
    不管那是什么,是脚印或不是脚印,这样的痕迹,决计不应该出现在积雪上!
    那两对小小的脚印傍我的震动极大,我要呆上好一会,才能慢慢弯下身子,去察看它们。我可以绝对肯定,这两对“小脚印”,和在尸体旁发现过的,完全一样!如果那真是脚印的话,那么,那两个二十公分高的“小人”又曾出现过,也可以推想得到,雪橇的意外,也是“他们”造成的!
    刹那之间,我心中的骇然,真是难以形容,一面喘着气,一面向四面看看,如果四周围有“小人”的话,别说他们有二十公分高,就算只有两公分高,我也可以看到他们的,除非他们全身白色,和积雪一样。
    我一面看着,一面已不由自主大叫起来:“出来,你们出来,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论你们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滚出来让我看看!”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当然,我明白,这样呼叫,事实上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做。
    我当时处在一种极度狂乱的情形之下,狂吼由于极度震骇,而震骇,又是由于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之故。我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遍,直到因为严寒空气,不断冲击着喉咙,使我再难发出声音来,才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也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阵异样的声音,起自遥远之处,正在传了过来。那种声音十分难以形容,一听入耳,竟像有许多人在呜咽哭泣,声音虽然还很低微,但是已经惊心动魄!
    我怔了一怔,忙循声看去,看到在极远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移动的速度极快。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极大的、似乎横亘了整个地平线的移动物体之际,我不能肯定那是什么东西。
    但由于那种移动的速度如此之高,以致在接下来的一秒钟,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地上的积雪在移动,在向我站立的方向涌过来!
    积雪当然不会自己移动,它被强风吹过来,而这时,我还全然感不到有风,看过去,除了迅速在移动的积雪之外,也看不到任何有强风的迹象。我此际是处身在雪原之上,不像是在平常的陆地上,有强风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树梢的摆动,这里根本没有树,只有雪,所以我只看到积雪的移动!
    我也立时想起了达宝的话:“好天气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如今,显然天气已经变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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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0 14:25:07 | 显示全部楼层
奇怪的是,我看不到天上有云,天边仍然一样清明,当我抬头向天上看一看,再低下头来,这其间,只不过一两秒钟而已,可是就在那么短的时间中,我已经看到,在我身子附近的积雪,已经在开始移动了。我并没有在雪原上遇到过坏天气的经验,可是当那种呼啸声迅速传近,积雪的动作越来越快之际,我也知道不妙了!
    我明知自己一定要采取行动才行,可是我该采取什么行动呢?逃跑?我在雪地上奔跑的速度,无论如何不能比强风更快!但是停留在原地,更没有好处。
    我转过身,向前拚尽全力,奔了出去,呼啸声在我的身后,紧紧地追了过来,我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一看。
    然而,看不看都无关紧要,突然之间,我耳鼓一阵疼痛,有一个短暂的时间,什么也听不到,那是强风带来的极大压力。紧接着,不知有多少雪,就是那种洁白、松软、美丽的雪,在我的身后,疾涌了过来,我完全像是在暴风雨的海上,被巨浪在身后袭来一样,身子陡地向前一仆,不知多少雪,一起向我身上盖来。
    我叫不出声音,心中知道,如果我不拚命挣扎,冒出积雪,非死在雪中不可,我尽所能,屏着气,向上挣扎,当头冒出积雪,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呼啸飞舞着的,全是大团雪,像是无数量白色的魔鬼。
    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迅速地向前移动,因为我身子大半埋在积雪之中,而积雪又被强风推得在向前移动。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任何人,能力再高强也无能为力,我庆幸自己好运气,因为恰好在被强风推动着的积雪边缘,所以我才能随着积雪前进,移动。如果是在积雪的中心,早已死了!
    我不知幸运可以维持多久,只要风势再强一点,后面的积雪涌上来,那我就没有希望了,要命的是,我明知处境极度危险,但是绝想不出什么改善的法子,我却真正感到了绝望,我完了,我心中所想的只是三个字:我完了!
    当我心中,不断在叫着“我完了”之际,突然之间,我听到了人声。我以为已经陷进了临死之前的幻觉,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决不可能听到有人呼叫的声音,而我却听到了!
    我不但听到了呼叫声,而且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有人在叫:“天,有人在上面!”
    我想张口叫,一张口雪就涌进了我的口中,令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已起了临死前的幻觉,一大蓬积雪,已当头压了下来,我陷身雪中了!
    这是第二次陷身在雪中,我还想挣扎向上,可是挣了两挣,只觉得积雪已开始向我的鼻孔中涌进来,有了极度的窒息感,我可以不呼吸两分钟到三分钟,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或者可以不呼吸更长久一点,但也不会超过五分钟。
    当我已完全无法呼吸之际,我知道自己真的完了!而且,如今的处境,不单是不能呼吸,而且身上的重压越来越甚,我已经完全无法支持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出,我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紧紧扣住。
    这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事实上,我此际的情形,已是在死亡的边缘,就像是旧小说中所描写的“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就将离窍而出”,所有的感觉,都已经开始变得迟钝。
    我只是模糊地感到,我的一只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钳住,当我一有这种感觉之际,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已经开始死亡了,死亡从足部开始,会迅速地向上蔓延!
    但就在我这样想时,身子陡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拽得向下沉去。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上一轻,人也跌了下去,在我鼻孔中的积雪,一起喷了出来,我立时又吸进了一口气,然后,才重重地跌在一个物体之上。我全然无法想像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的感觉,是已经开始死亡,而接下来的则是向下跌,那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死了,跌进了地狱之中?
    我忽然兴起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想法:地狱,竟然这么容易到达?还是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所以才不致跌到最深一层的地狱?
    事后回想起来,这种想法当然滑稽,但是当时,在绝无可能获救的情形之下,忽然有了变化,当然会作这样的想法。
    我睁开眼来,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可以肯定,眼前有光线。看不到什么,是因为戴着护目的雪镜。我也可以肯定,已不在积雪之中,因为身上已没有了那种致命的压力,呼吸也十分畅顺。
    可是我却无法想像在什么样的情形中。当然,我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身入地狱”这种滑稽的想法。刚才的那种经历,我分明是忽然之间,被一种什么力量,拉进了积雪下的一个坑中!
    这实在不可思议,积雪下何以会有坑?就算有,又有什么力量可以将我拉下来?由于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所以我只是维持着下跌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我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道:“你将他带了下来,我们的所在,就要暴露了!我真不知道该再躲到什么地方去好!”
    在这个女人的声音之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将他带下来,他一定要死在积雪中!”
    在那男人说了话之后,我又听到了一男一女共同发出幽幽叹息声。
    这一男一女用低沉的声音迅速地交谈着,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我将他们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事实上,当那个女人才一开口之际,我已经认出了她是什么人!
    她是陶格夫人!
    那男的,当然毫无疑问,是陶格先生!
    在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之后,我真正呆住了,以致一动也不能动,他们的对话很简单,直是至少使我明白了很多事。
    第一,我明白他们暂时,并没有认出我是谁。因为我戴着雪镜,戴着皮帽,整个脸,只有极少部分露在外面。
    其次,我知道他们在躲避,他们躲得如此用尽心机,甚至躲到了格陵兰,在格陵兰的雪原之下,挖了一个坑来藏身,这样的躲避,一定是和他们的生命有关,不然,没有人会愿意和兔子一样躲在地洞之中。
    第三,陶格先生明知他一救了我,自己就会暴露,再也躲不过去,他既然认不出我是什么人,那么极可能他救下来的人,就是想要害他的人。可是,他还是毅然出手相救。由此可知,他品格极高!
    虽然,我的心中还有许多疑点,但是以上三点,绝对可以肯定。而我,曾不止一次怀疑他和好几个人的死亡有关!如今,我不但可以肯定他不会是凶手,也可以肯定,梅耶和齐宾也弄错了,他决不会是什么纳粹战犯比法隆博士。曾设计过杀死数百万人的杀人装备,决不会看到有人陷身在雪中而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他的!
    我想到这一点,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只好仍僵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我又听得陶格夫人道:“他……已经死了么,为什么一动不动?”
    陶格先生接着道:“不会,他或许是惊惶过度,昏了过去!”
    陶格先生说着,我眼前已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向我走来。接着,我的手被拉了起来,解开了衣袖和皮手套相连接的绳子,陶格先生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脉门。同样,我又听得他以十分诚恳的声音道:“朋友,你不必惊惶,刚才你的处境虽然危险,可是现在,你已经平安无事了!”他的语声是这样动人、诚挚,充满了关怀,我自问虽不算铁石心肠,但也决不感情软柔。可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我一听到了他的话,我热泪不禁夺眶而出!我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有流泪了,可是此际,由于心情的极度激动,我的泪水不断涌了出来,我的口唇张动着,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视线由于泪水,更加模糊,我看到又多了一个人来到我的身前,那当然是陶格夫人,她道:“朋友,别哭,你应该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你是一位探险队员吧?”
    陶格夫人的话,令我更加感动,我几乎是呜咽着道:“不……不是。”
    我一面说,一面已挣扎坐起身来,同时,拉下了戴着的雪镜。我一拉下雪镜来,眼前的情形,已看得十分清楚。
    我首先看到陶格先生和陶格夫人在我的面前,本来是以一种十分关注的神情望着我的,可是突然之间,他们两人的神情,变得惊骇,他们不断向后退,一直返到了地下室的一角。
    而在那个角落中,唐娜和伊凡两人也在,他们一直站在那里,当他们的父母返到那角落时,两个孩子就紧紧抓住他们的女角,神情也骇然之极。
    我一看到这种情形,顾不得先抹眼泪,忙摇着手,我知道他们认出我了,我必须先解除他们对我的惊惶。
    我一面摇着手,一面道:“别怕,请你放心,我绝对相信你们是好人,你们救了我,我也绝对没有加害你们的意思,绝没有,请你们别怕,真的,别怕!”
    我不断地说着,我知道自己说得十分杂乱无章,可是这时,我只要他们明白我绝无恶意,我想他们也可以明白。
    当我不断地在说着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神情,镇定了许多,陶格先生向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在我回答他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要说一下这个“地下室”的情形。我本来称之为“地洞”,那是我才一跌下来,完全未看清楚周遭情形的事。这时,我必须称之为地下室。或者,应该称之为“冰下室”。
    我不知道这时处身之处,离上面有多深。这个“冰下室”的四壁,全是冰,看来不知用什么锋利而合用的工具削出来,极平整。格陵兰冰原上的冰,亘古以来就存在,坚硬晶莹无比,而且透明度极高,所以向冰壁看去,开始是晶彻的,像是水晶一样,越向深处,就越是呈现一种蓝色,到目力可及的最深处,简直是一种宝蓝色。
    我不惮其烦地形容这种情形,是因为那实在是一种奇景,以前,连想也未曾想到过。冰下室大约有十公尺长,五公尺宽,相当宽敞,有着简单的家具陈设,和许多机械装置。这些机械装置,全是我见所未见,其中有一只,我可以叫得出来,是机械臂,还有一具相当大的电视萤光屏,这时,呈现在电视萤光屏上的,是无数飞滚转动的积雪。
    我向上看去,上面除了冰层之外,有两公尺见方的所在,是一块金属板,我也注意到,在我刚才挣扎站起来处,有不少雪,那一定是我跌下来时,连带跌进来的。位置恰好在金属板下,这使我可以知道,我是从那块金属板中跌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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