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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科专业课] 有需要日本文学一到八课的翻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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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8 12: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本人辛苦在网上找了半天。呵呵。希望有需要的同学把邮箱和需要的课程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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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8 14:5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楼主,请发给我<野火>,<沈黙>、<黒い雨>这三篇文章的翻译吧,其它的几篇我都有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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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2 15: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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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2 17: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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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4 18:29: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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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太郎
太郎好几天没有画画了。他没有理会那些喊叫着嘲笑自己形象的同伴的取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坐在画室,一幅无精打采的眼神环望四周。我每次过去看,他的画纸都是一片空白,颜料碟还是干干的,画笔也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排地整整齐齐。玩泥土的快感有时也可以舒缓僵硬的情绪,我试着拿出用于手指作画的涂料瓶,
“要是衣服脏了,妈妈会骂我的。”他那么说着皱起细细的眉头,怎么也不肯将手指伸入瓶中。我望着这具准时来画室然后顽固地呆坐一小时又回去的小小的背影,不得不感叹大田夫人的调教方式。
迄今为止我多次化解过孩子不愿意画画的僵硬情绪。我将某个少年和同伴一起带到公园。这个孩子在上幼儿园时就光在框画上涂颜色,和太郎一样,是那种不知道自己来画画的忧郁的郁金香派。我将塑料布铺开在地面,重新准备好颜料、纸、画笔之后,和他一起荡秋千。一开始,他有点畏缩害怕,但经过几次一上一下地来回荡秋千,他开始兴奋,终于在振动的最高峰时禁不住说话。
“爸爸,天塌下来了!”
这个呼喊声救了他。玩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他开始画了。趁着肉体的记忆还没模糊所画出来的画破坏了模本,充满着激动的行为。
虽然拔河、相扑等游戏也凑效,但光向肉体倾诉也不是个办法。孩子想出了不可思议的解脱法。在我的允许下,有个少女在墙壁上到处胡乱写着 “俊夫混蛋,俊夫混蛋。”的压迫者的名字,借此机会她终于拿起了画笔。有个年龄再大一点的高个子孩子,将欺负自己的狸猫的画涂得全是红色大松了一口气------狸猫是他兄长的绰号。
在太郎方面,令我困惑的是,可以说我完全不了解他生活的细节。在铸铁制的蔓藤花纹的栅栏所包围的美丽的宅院里,他是如何生活的?在那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完全捉摸不透。大田夫人请了钢琴教师和家庭教师对他强制训练,在礼节方面对他要求想当严格,虽然了解这个事实,但太郎自己是以何种感情来接受的呢?却一点也不给与我探入他内心心境的资料。他几乎不开口,不将感情透露于脸部,不像其他小孩那样会按所想的去简单判断而行动。因为拒绝用手指涂鸦作画,我接下来就是让他和同伴一起坐在我的周围听我讲童话,结果,即使浮现聪明理解的表情,在他的内心似乎没有什么可点燃的东西。待我讲完童话,孩子们拿着颜料和纸分散在画室,剩下太郎一个人。我试着让他荡秋千,但失败了。当我摇动秋千時,他拼命地握紧绳索,没有笑也没有叫。当我把他放下时,这位优等生的小手全是湿漉漉的汗,如青蛙的肚皮一样冰冷。我对自己的无知和粗暴感到羞耻。他只感到恐怖。这样,我便清清楚楚地知道在他清洁的皮肤下有一块荒芜地,直到听见他那轻轻的,仿佛稍有一个闪失便会听不到的小声嘀咕,我都只是在其周围徘徊而不能完全靠近。
在二十人左右的画塾的学生当中,有一个特别的孩子。他有个奇怪的癖好,就是不管画什么画都要严格遵守数字,否则他就不能安心。就是从学校出去郊游,他也会记得有多少人参加有多少人休息,然后他在下次作画时,将其情景原原本本地再现。如果是五十三人就是五十三人的孩子在登山,这些都是他一一屈指数好画上去的。当人说:“这孩子在画郊游呢。”我必须准备好1米、2米的衔接画纸。
某日,他和兄长一起在小河边淘水捕虾。到了第二天他来我这取纸,却还沉醉于昨日之事,在他饭团型的头脑中,二十七只小龙虾的足音正在嘎吱嘎吱作响。
“哥哥,二十七只哦。小龙虾是二十七只哦。”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画纸,以自我陶醉的步伐走向画室的一角,随即蹲伏在地,一边抽嗒着鼻涕一边作起画来。他每画完一只小龙虾便长叹一口气,随即放下笔问附近的同伴这只小龙虾和其他的小龙虾有什么不同,高谈阔论起他在泥洞中拉出小龙虾时小龙虾是如何地胡蹦乱跳的。
“伸到泥中都淹到肩膀呢。”
他那么说着,又用铅笔尖从指甲里抠出残留的泥给大家看。同伴觉得很有趣,三人、五人集中到他周围,纷纷说出自己的意见和经验。画室的一角渐渐密集成群的孩子,引起大喧哗。
这时,独自一人玩弄着画笔的太郎突然站起。仔细一看,他正飞快地靠近同伴处,从人群背后窃视小龙虾的画。他那样看了一会,不久又好像失去兴趣,用着他那拘谨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地方。在他经过我身边时我无意中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用干鱿鱼就能钓到。。。。。。”
我感到这是一个小关键,放上孩子练习用的搅和好的水彩绘具。我走到太郎身边,一起盘起腿来坐在地上。
“喂,小龙虾可以用干鱿鱼钓到?是真的吗?”
我单刀直入切入话题。因为突然被人搭话,太郎胆怯而起。
我点了支烟,吸进一口。
“我曾用蚯蚓钓到过。用干鱿鱼钓小龙虾还第一次听说。”
我笑笑,太郎才如释重负,用笔尖轻轻敲打图画纸思虑片刻,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是干鱿鱼。蚯蚓也可以钓到的,要是用干鱿鱼,1个能钓上好几只小龙虾呢。”
“哦?不用一只只替换着钓啊?”
“嗯。”
“好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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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我将香烟从口中拿出。
“因为,干鱿鱼就是乌贼。乌贼是海里的鱼。也就是说,河里的鱼是吃海里的鱼的啊?”
说完后,我心想:完了。这个理由是个苦涩的潮水。贝壳又合上盖。我想重新来过,正要起身,太郎却在我之前开口了。
“小龙虾啊,是……”
他迫不及待地说。
“小龙虾啊,它喜欢干鱿鱼的味道。因为我以前在乡下就这么做。”
在太郎明亮的浅茶色瞳眸中,泛出他赫然了解此事的抗议性表情。我感觉听到插上钥匙发出的响声。
这真是新发现。大田夫人并没有告诉我太郎在乡下呆过。听说大田夫人是后妻,但我一直以为太郎是生长在城里的。的确荒芜地被柏油浇地变坚固,在很远处的黑暗中有草和水。我想从这里开始挖掘。只是,被隐瞒至现在的这个事实中还蕴含着某些神秘。我有些不能想象现在的大田夫人曾在乡下呆过。我再次在地板上盘腿而坐,将话题致力集中于小龙虾上,与太郎聊了很多。
次日,我第一次给他一个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待遇。因为星期一是太郎没有家庭教师和钢琴练习的日子,我将他带到河滩。我对其他学生说有事不上课了,我在正午时访问了大田邸宅。我早就从太郎口中知道他与母亲去过九州,可夫人却什么也没说。太郎对小龙虾很热情,但在谈话中母亲只是做着给与自己干鱿鱼的角色,因为就当时的事情没有接触到更多的线索,我也不敢问夫人太郎从前的事。当她听说想借由我来教导太郎写生,非常高兴。
“因为是独生子,(性格)畏缩忧虑,我真为难。再加上没有好的朋友,净是和隔壁的女孩玩。”
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为太郎准备颜料箱和写生簿。全都是大田氏牌的专业画家用的豪华高档品。当天夫人穿着明亮的柠檬色毛线衣。沐浴着从面向草园的接待室里的宽畅玻璃门照射的春光,毫不吝啬地向我展示了她的身体在每次走动时轻柔的毛线下边闪烁出的年轻的体廓。
我在接待室里等候片刻,太郎放学回来了。他进入房间发现我,吃惊地红起了脸,按照夫人说的,默默地将双背带书包换下背上颜料箱。在那点,他完全顺从。夫人建议开汽车,但我拒绝了。太郎穿着牛仔裤,崭新的运动鞋。
“会脏的。”
我在门口提醒,大田夫人很有礼貌地微笑了。
“有老师在一起,没问题。”
语调委婉而完美,我却感到里面带有浓厚的轻率感(一种类似无可奈何、不负责任的含义)。说不出理由,但那个不协调感一直到河滩似乎快要消失却又没消失,异常顽固地纠缠着我。
将太郎带到车站,我乘上电车,在下一站下来,从那到堤防很快。为了赶上我的疾步,太郎一边嘎达嘎达鸣响着颜料箱一边碎步快跑在路上。星期一过晌的河滩,只是扫视一下,就充满着日光和芦苇和水。沿着对岸参差不齐的木桩,除了一艘小船在行驶外,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小船一会前进一会停地慢慢地逆流行驶。在宽阔的天空和水中,一个男人一会抛起水栅,一会放下水栅,而他站在船中忙碌工作的身姿显得很小。我带着太郎下了堤防的草丛。
“那是在捕鱼哦。”
(2)
“在这样的大河里固定好鳗鱼和鲫鱼的通路。所以在前天晚上预先安上水栅,鱼会认为这里是个好巢而钻进来哟。”
在只留下桥墩的混凝土桥下,我和太郎坐下。桥自从在战争中被轰炸之后被拆毁了,在稍微远的地方新造了钢筋制的。被强烈的力量擦过的痕迹,现在只是留于河中的那个混凝土柱子了,爆弾洞被芦苇和藻覆盖,变成安静的水池。太郎坐下,从肩膀取下颜料箱,打开写生簿。我阻止他的手,闭上右眼给他看。
“现在玩。要不要抓螃蟹呀?”
“可是,妈妈……。”
我张开闭上的眼,又换闭上左眼笑了。
“你说画被老师带回去不就行了。”
“撒谎?”
太郎用老成的表情窥视我的脸,我沉默,站起身,走进芦草丛中。
我拨开芦苇走入,每走一步,成群的河蟹便一齐逃跑,还以为泥土是不是就那样流动的呢。我与太郎一起一边用脚踩压着,一边抓螃蟹。一开始,太郎不喜欢沾上泥土,但在当中,以他的鞋子沾上一点斑点为契机,他渐渐大胆地陷入到泥中。每次追赶螃蟹,他的手都扎向很厚地很暖和的泥中,指甲深入芦苇的根部。不久,他一个人一边发出小声,对着一开始在草木繁茂处所爬动的地方估量着,我见附近没有水坑,就返回了原来是爆弾洞的河畔边。
我正埋头于做芦笛,不久,太郎的手滴着水回来了。他一边悄悄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
“老师,鲤鱼……。”
说着喘息。
“怎样了?”
“是鲤鱼,老师。鲤鱼逃跑了。”
他用濡湿了的手拂去焦躁额头的头发,又蹑手蹑脚地返回池子。我跟在他后面,他在水边突然俯卧在泥上。我与他并排躺卧在芦苇根处,同样地窥视池中。在我手臂的旁边,太郎微薄的肩甲骨在摆动。他用温暖的呼吸吹进我的耳孔里。
“向那里跑了。“
他所指的地方有很厚的藻块。像丝柏树林那样从水底垂直而立。日光透入水中,树林的影子落在明亮的水底石砂的斜面。这个水坑的生命正好像在那个暗处。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小鱼、幼虫、甲虫类拨开树林呈现在石砂的广场,(它们)在晒了会太阳后又返回林子里。
我与太郎一起屏住呼吸凝视水底的世界。水中有牧场、猎林和城馆,森林里充满了迹象。池里开始开花。水的上层出现了不知从哪来的桃花鱼幼鱼的编队,在林中,小鱼的腹象小刀一样地闪闪发光。如玻璃做的河虾在飞驰,虎鱼在石砂上画楔形文字。我觉得有阳光射在背上,丝丝轻柔的风儿掠过额头。
当我在思虑着池子的生命是不是基本上是到达顶点的瞬间,突然溅起水声,我看见一个穿过森林的影子。桃花鱼撤散了,龙虾消失了,石砂里冒起几处烟。森林里不停地摇动显示出影子主人的体重。从水面抬起濡湿的脸,太郎一边喘息一边嘀咕着。
“逃走了……”
他茫然地回头看我。他的头发发出藻和泥土的气味,眼里充满火热的昏乱。看着那个强烈的光芒,我想这个孩子的心比想象中的还要坚强。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强烈汗味。
从去了河滩那天开始,太郎和我之间连接了一条小道。他一来到画室,便紧紧靠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搅水彩颜料的我的手的动作。我因为贫穷,不能为孩子买高价的绘画材料。我知道市场卖的绘画材料和效果没有太大差别,我每天将阿拉伯橡胶、亚麻仁油和粉颜料掺合在一起制作成水彩颜料。有时候高年级的学生需求,我甚至用画布和油画颜料来制作。我伸出脚,坐在画室的地板上,让孩子围在周围,一边挥舞着搅颜料工具一边说话。太郎侧耳倾听我叙述的动物、昆虫、傻蛋、滑稽人的故事,觉得很有趣,抬起头偷偷地笑。在样子好看的鼻孔中发出轻轻的吸气的声音,透白的牙齿之间中露出的清洁的体温,我透过皮肤深深地体会着太郎的身体,和他多次聊着逃跑的鲤鱼的事。
“在水中,物体看上去比实际更大。因为,那个家伙真的很大。要不是那样,藻类不可能那么摇曳的。一定是那个池子的主人。”
“……”
太郎等我说完话,清澈的瞳眸中浮现出他出神的眼光。见此,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头巨大的鱼朝着森林慢慢横穿他的眼内。我一边说话一边摸索他眼中的明暗和浓淡,多次体味着那种交感瞬间。由此,我从太郎的心灵得到了通行证。画塾中来了二十人左右的孩子,每个人以自己专用的言词,像,目光,表情和我接触。如果不通过解码,巧妙地区分,我是无法深入他们的内心世界。这个孩子发放的通行证,在其他孩子身上绝对通不过。对于统治人偶王国的孩子,我必须时常听内阁的势力关系。这个孩子用着自己有的各种各样的人偶建立政府。
“现在是狸猫?”
“不是,是大象。”
“不倒翁下台了?”
“嗯,最近他不行了。从阶梯掉下来骨折了。”
“真可惜啊。”
每当这个木锤儿头的孩子出入画室时,我总觉得在那样互相寒暄之后能够完全地了解。
在给了我通行证后不久,我正在说话当中,太郎突然:
“老师,纸。”
反复好几次,我开玩笑道:
“哎,厕所?”
“讨厌啦,老师。是画画啦。”
听到那样的俏皮话,他从我这取了纸、笔、颜料碟。
太郎抱有一个新的核武器,但是要这个发射的力量顺畅的发出来要花很长时间。在他体内一定有着连我和他自己都所不明白的真面目、完全改变形态的没有价值的东西如海岸一样拍打着冲向岸边。他在与我说话时感觉到画画灵感而要求拿纸,但他一拿起笔,却又不知怎么办好而不知所措,这种事情屡屡发生。是让母亲手把手地教呢?还是看范本?还是重复画曾经看到过的人偶?只做过这些事的他,成为体内的形象的力量与空白画纸之间的一块受气夹板,他痛苦不堪。他将用笔乱划过的画纸拿过来,低声对我说。
“老师,来画画。喂,画最近的那条鲤鱼,喂……。”
他凑过身来,很有节制地收起独生子的傲慢性格发出撒娇声。我不吭声,他便对我的身体又是推,又是戳,忽地又转到我的后面捏我的背。但也不是将皮肤捏的很深,正是将效果计算在内,只是指甲和指甲之间如灼烧一样轻轻地刺痛我一下。 我因那个刺痛而身子一抖,感觉到他正在喘息。我想,这孩子终于开始变了。太郎以压仰的满是创伤的躯体开始向我迫近。这样一来,我只有任其摆布(指我全心接纳),毫无办法。在于接二连三来画塾的各种各样症状的孩子交往过程中,我失去了画自己的画的动力。我发觉,我正将那些小小的活生生的肉体群当成画布。
在河滩上让太郎抓螃蟹是为了让他尝尝泥土的滋味,以便冲刷掉束缚他行动的神经质洁癖。他通过这个事情了解了地壳的厚度,柔软度,温暖性。下个星期他来到我这里,当我拿出颜料瓶,他完全忘记曾经害怕过的事,飞快地打开瓶盖深入手指,和还在上幼儿园的年龄较小的孩子们一起乱涂乱画,涂得一片通红。然后,他很害羞说道:
“是妖怪。”
“啊?……”
“妖怪在山中。”
他用指尖抨击画纸给我看。
片刻,他站在调完颜料的正在抽烟的我的面前。
“……?”
在我的目光促使下,他又悄悄的小声问我:
“喂。你知道妖怪去了哪里吗?”
一脸的严肃,语气如同听到有物体掉落一样。
“在山里吧?”
太郎扫兴地摇了摇头。
他从我手中取下纸,当他将笔插进广告画颜料的碟子里后,便急冲冲地在纸上踉踉跄跄地画着什么。画儿还是湿漉漉的没有成形,他说:
“妖怪变成小孩了。”
“哦?”
“妖怪变成小孩,乘上了公交车。”
“原来如此。”
“然后,死了。”
他那样说着,将一部分画儿涂满。
这天他只画了2张画便回去了。指押画是一幅完完全全的潦草图画,广告颜料画也是大部分没有成形的近似于乱画的作品,他却全都用了红色,这点引起了我的注意。画儿本身,还有他的叙述内容,都清清楚楚地显露出他比一般孩子在感情经历上迟了很多年的事实,不过,我凭经验认为那个红色是愤怒的标志,而且是攻击和混乱的象征。太郎在与什么东西战斗。为什么妖怪变成小孩,出了山乘上公交车非死不可呢?
太郎没有朋友。他对同伴抱有压迫感。母亲禁止他与粗野不纯洁的朋友交结,总是孤零零一人。他想用画来排除那个压力。因此小孩是妖怪,妖怪必须死。他是在用画报仇。似乎在这个小传说里有个出于假设性的暗示。恐怕是根源点了,没有错误。只是,我自己不能为那样轻快合理化的解释而满足。我在红色里感觉到太郎的肉体。他在抵抗环境,他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方向用什么样的力量跑出去的肉体也渐渐恢复。除了我,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幅污迹的图画纸,但我很早就感觉到了那个裂开的伤口。血流干,象墙土一样黏附在白色的皮肤上。我在傍晚的画室里一边闻着孩子们所留下来的异臭,寻思着各种彻底治愈太郎伤口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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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作者: 太宰治
译者: 明珠
(一)
梅洛斯愤怒至极。他发誓一定要除掉那个邪恶暴虐的国王。
梅洛斯不懂政治,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牧人,终日在村里吹笛子,和羊群嬉闹,如此度过每一天。然而对于邪恶,他却比谁都倍加敏感。今晨天还没亮,他就从村里出发,翻山越野来到40公里之外的希拉克斯城。
梅洛斯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子,一直和腼腆的妹妹相依过活。妹妹今年16岁了,不久即将和同村一个老实巴交的牧人成亲,婚礼眼看就在近前。正是因此,梅洛斯才会远道而来,给新娘买嫁衣,置备婚礼的盛宴。
买齐这些东西后,梅洛斯在大街上悠哉悠哉地溜达。总角之交的好友赛里努蒂乌斯也住在这座城市,他是石匠。梅洛斯决定马上去见见这位经年未遇的朋友,他很期待。
走着走着,梅洛斯感觉街上的情形有些古怪,四周鸦雀无声。太阳早已落山,黑暗来临的天经地义。但是,他总觉得这并不只是因为天黑的缘故,整个城市安静的有些可怕。就连平日向来无忧无虑的梅洛斯,此刻也逐渐变得担心起来。他拦住一个过路的年轻人质问道:
“喂,发生什么了?!两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即便是晚上,大家也都在街上欢快的歌唱,热闹的很呀!”
年轻人摇摇头,没有回答就走开了。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梅洛斯遇见一位长者。这次他用更强硬的语气质问老人,老人同样也没有回答。梅洛斯用力摇晃着老人的身体再一次质询,老人压低口气,仿佛怕周围人听到似的小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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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大眼睛看清楚!
“我答应你。把那个替身招呼过来吧,你必须在第三天日落之前赶回来。要是迟到,我一定会绞死那个替身。你可以迟些回来,我会永远宽恕你的罪过。”
“什么?您说什么?”
“哈哈,人命关天,你还是迟些回来吧。我很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
梅洛斯懊恼万分,气得直跺脚,连话都不愿意多讲一句了。
(三)
总角之交的好友赛里努蒂乌斯深夜被召进王城。在暴君蒂奥尼斯面前,分别两年的好友相会了。梅洛斯对朋友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经过,赛里努蒂乌斯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点头,然后把梅洛斯紧紧搂在怀中。朋友之间,如此足矣。赛里努蒂乌斯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梅洛斯即刻启程出发,初夏夜,繁星满天。
那天梅洛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心急火燎的赶了40公里远路。到达村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日已高升,乡亲们开始下田干活,就连梅洛斯16岁的妹妹今天也在替哥哥放羊。看见哥哥踉踉跄跄走过来,疲惫不堪的样子让她大吃一惊,连忙喋喋不休的盘问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梅洛斯强颜欢笑说:“城里我还有点事,必须马上赶回去。明天就给你举行婚礼,这事还是赶早的好。”
妹妹的脸红了。
于是梅洛斯又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家,把供奉诸神的祭坛装饰一新,准备停当婚宴的酒席,便一头倒在床上酣睡起来。他睡得很沉,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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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前面漏了一段-----
“国王杀人。”
“为何杀人?”
“据说人们都抱有恶心,其实谁的心也没有那么坏。”
“杀了很多人吗?”
“是的。起初是国王的妹婿,接着是太子、然后是公主、再是公主的公子、还有皇后,最后竟然连忠诚的大臣阿莱斯基都……”
“不可思议,国王疯了吗?”
“不,他清醒的很,据说国王无法让自己信任他人。近来已经开始怀疑所有的大臣,还下令国中但凡生活稍微富裕一点的人,都必须交出一个来当人质,违命者格杀勿论。今天又有六个人被绑在十字架上处死了。”
梅洛斯听后火冒三丈:
“残忍的暴君,决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二)
梅洛斯是个直心眼的汉子。他背着买好的东西,慢吞吞的进了王城。不大功夫就被巡逻的警吏发觉,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搜身时又从他的怀中找出一把匕首,这下乱子闹大了,梅洛斯被带到国王面前。
“说,你,想要用这把短刀做什么?”
暴君蒂奥尼斯的声音沉静但不失威严。这个国王脸色苍白,眉宇间的皱纹如同雕刻的那样深。
“从暴君手中拯救这座城市。”梅洛斯毫无惧色的回答道。
“就凭你?”国王怜悯的笑了:“不堪救药的家伙,你们这些人又怎能懂得我孤独的心。”
“住口!”梅洛斯愤怒的反驳道:“怀疑别人是最可耻的不道德行为。而国王你,就连人民的忠诚都在怀疑。”
“怀疑是正当的心理准备。教给我这条真理的,正是你们这些人。人心是靠不住的,人,原本就是私欲的化身,相信不得。”暴君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渴望和平的呀。”
“为什么渴望和平?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吗?”这回轮到梅洛斯嘲笑暴君了:“杀死无罪的平民,还说什么和平。”
“住口!下贱的东西!”国王抬起头反击道:“嘴巴无论多么漂亮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算是把人的心肠看透了。现在,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无论你怎么痛哭求饶,我也不会心软。”
“啊,国王你可真是能说会道。你尽可自鸣得意,我视死如归,决不会向你求饶。只不过……”说到这里,梅洛斯低头凝视脚下,迟疑了片刻。
“只不过,假如你对我还有怜悯之心,请给我三天的时间。我想让唯一的妹妹成家,三天内我要在村里为她举行婚礼,然后一定赶回来受死!”
“蠢材!”国王的笑声中透 露着嘶哑:“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这弥天大谎?逃走的鸟儿难不成会自己飞回来吗?”
“会,我会回来的。”梅洛斯回答的很果断。“我是遵守诺言的人,请宽限我三天时间,妹妹在等着我回去。如果即使这样你还不能够相信我,那好!——这座城市中住着一个名叫赛里努蒂乌斯的石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以拿他做人质,如果我逃掉了,在第三天日落之前还没有赶回来的话,尽请把我的朋友绞死!拜托了,请你答应我。”
听了梅洛斯的恳求,国王怀着残暴的心情暗自高兴起来:这家伙尽说漂亮话,反正是绝对不会回来的。我假装上了骗子的当,索性把他放了,这倒是蛮有趣的。如此一来,第三天我就可以杀掉那个替身男子,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到时候我可以装 做一副悲伤的表情对众人说:人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不能相信。然后把那个男子处死,让世间那些自认正直的家伙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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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umh0916 于 2015-8-28 02:56 编辑

醒来已是夜晚时分。梅洛斯起床后急忙前去新郎家拜访,恳求说:“因为有点小事情,我看婚礼就明天举行吧!”牧人新郎听后很吃惊,回答道:“那可不行,这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等葡萄熟了再说吧!”“不能再等了,总之明天就要举行!”梅洛斯坚持道。但新郎的固执毫不比梅洛斯逊色,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答应。争论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好不容易,新郎总算是被说服了。
正午举行了婚礼。新郎夫妇刚向神灵宣誓完毕,但见黑云漫天,雨水劈劈 啪啪的浇下来。功夫不大就已成了瓢泼大雨,列席婚宴的乡亲们隐约感觉这是不吉之兆。尽管如此,大家仍然振作精神,忍受着闷热的折磨,在这间狭窄的小屋里欢快的拍手歌唱,梅洛斯自然也是满面春风。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和国王的约定。到了晚上,婚宴更加喧闹,人声鼎沸,没有人在意此刻外面正是暴雨倾盆。梅洛斯渴望一辈子都这样呆在这里,和这些善良的人民一起生活。但是现在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掌管,如愿以偿只能期待来世。
梅洛斯鞭策自己,鼓励自己,终于下定决心出发。在明天日落前,时间还充分的很,再小睡一会儿吧,起来后马上出发。那时候说不定雨还会小一些呢!梅洛斯心下暗想。他想在家中尽可能多呆一会儿,即使如梅洛斯一般的好汉,也仍然无法毅然舍弃亲情。新娘今宵似乎已茫然陶醉于幸福之中无法自拔,他走到妹妹跟前:
“祝福你,我太疲惫了,想去那边睡一会儿。醒后马上出发进城,有件要紧事情在等着我呢。即使我不在这里,你也已有了温柔体贴的丈夫,决不会感到寂寞。你哥哥最讨厌怀疑别人和说谎,这你应该知道。你和丈夫之间不可有任何秘密隐瞒,我想和你说的仅此。你哥哥我也算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你要以此为荣!”
新娘犹如身在梦中般恍惚点头。梅洛斯很满意,又走到新郎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
“咱们都没做什么准备。我家能称得上财宝的,只有妹妹和羊,除此外我一无所有。这些现在全归你了,还有,你要为成为我梅洛斯的弟弟而感到自豪!”
新郎搓着手,有些很不好意思。梅洛斯笑着和乡亲们寒暄行礼,然后离开宴席,钻进羊舍,死一般沉睡过去。
(四)
醒来已是第二天黎明。梅洛斯一个挺子爬起来,阿弥陀佛,睡过头了吗?不,还来得及。现在出发的话,绝对可以赶得上约定时限。今天我一定要给那个国王看看:存在于人间的诚实和信义!然后微笑着登上绞刑架。梅洛斯开始从容不迫的准备行装,雨似乎也小了一些。一切准备就绪,他奋力摆动双臂,箭一般得向雨中奔去。
我今晚即将被处死。我正在为死亡而奔跑;为救出被押做人质的朋友而奔跑;为粉碎国王的狡计诡 谋而奔跑。因此,我会被杀死。为了维护名誉,我将付出年轻的生命。再见了,故乡!
梅洛斯心里很痛苦,几次欲停止不前,他边奔跑边大声咆哮着叱责自己。出了村 庄 跨 野穿林来到邻村,其时已是雨过天晴,太阳高高升起,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梅洛斯用拳头拭去额角的汗滴: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可见我对故乡已然没有了依恋。妹妹两口子一定会成为一对好夫妻的,如今的我,已经没了牵挂。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奔赴王城受死,慢慢走吧。
心下这么想着,梅洛斯又恢复了往日的悠散,哼着小曲,溜达着走了八公里路。快走到接近全程路途一半的时候,忽然天降大难,梅洛斯猛地停住脚步:看吧!前方的河流因为昨日的暴雨水源泛滥,浊流滚滚直奔下流而来,一举摧毁桥梁,轰隆隆作响的激流将桥身冲得粉碎。梅洛斯呆然伫立,左右张望无人,又试着放开嗓子呼喊求助,但系在岸边的船只早已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船夫也不见了。
水势越来越大,几乎汇集成海。梅洛斯蹲在岸边号啕大哭,举手对天向宙斯哀愿:“ 神啊,住手吧!这汹涌的洪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已经是正午了。如果日落前我不能赶到王城的话,那位亲爱的好友将会因我而丧生!”
洪流似乎像是在嘲笑梅洛斯的呼唤,愈发汹涌。涛波滚滚,翻卷起伏,时间在渐渐消逝。此刻的梅洛斯终于觉醒了:除了游渡,别无他法。啊,天上的诸神,请为我见证!看我发挥爱与诚的伟大力量,绝不输给汹涌的洪流!
梅洛斯纵身跳入洪流中,与如同百条蟒蛇般的翻滚恶流展开殊死搏斗。他凝聚全身的力量于臂端,奋力拔开接涌而来的一个又一个恶浪。神被人间的勇猛无畏打动,终于起了怜悯之心。虽然梅洛斯不断被急流冲翻,但最终总算抓住了对岸树木的树干,真是谢天谢地。梅洛斯如骏马般浑身使劲抖动了一下,急忙又朝前赶去。决不能疏忽大意,一刻也耽误不得。太阳西倾,他大 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向山颠攀爬。刚到山顶想要大舒一口气,突然,面前跳出了一  伙山贼。
(五)
“站住!”
“干什么?我必须在日落前赶去王城,放开我!”
“没那么简单,把你带的东西全部留下!”
“除了这条命之外,我一无所有。而且就连这仅有的一条命,马上也要被国王取走了。”
“那么,你就把命留下来吧!”
“看来你们是奉了国王的命令,在此伏击我的啦!”
山贼们没有回答,一起挥舞棍棒冲了过来。梅洛斯弯腰拱身,用飞鸟般的速度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山贼跟前,一把夺下他的棍棒:
“抱歉啦,为了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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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猛然一击,一下打倒了三人。剩下的山贼顿时惊惶,趁此时机,梅洛斯发足狂奔,一口气跑下山。此时的梅洛斯已是十分疲惫不堪,午后的太阳,火辣辣当头照下,他几度感觉头晕目眩,心想这可不行!于是强打精神又蹒跚朝前走了几步。终于,他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梅洛斯仰天长   泣:


“啊,梅洛斯,你这个真正的勇士!你游过河川,击倒山贼,冲破重重阻碍,速度胜过神行太保。如今好不容易突破艰险,你却筋疲力尽,动弹不得,真是悲哀呀!亲爱的好朋友仅仅是因为信任你,不久即将被处死,你这种不讲信义的败类,世间稀有!如此一来,岂不是被国王说了个正着吗?!”梅洛斯大声责骂自己。


梅洛斯实在是太累,爬都爬不动了。他滚倒在路边的草丛中,身体疲劳的同时,精神亦几近崩溃。算了,听天由命吧。忽然,一个与勇士极不相称的念头涌上心头:“我已经努力到这个地步,丝毫没有背信弃义的想法。苍天在上,诸神有眼可以作证,我一路顽强拼搏,来到这里。我一直在奔跑,跑到自己不能动为止。我不是无耻之徒, 如果可以,我愿意剖开胸膛,让您看看我鲜红的心脏!看看这颗心吧!里面流动着的仅仅是诚实和信义的血液!”


“但是,在这攸关时刻,我却筋疲力尽,无法动弹了。我是个极端不幸的男人。我一定会被众人耻笑,还会连累家人一同被人耻笑!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在中途倒下,这和从最初就什么都不做又有和两样呢?唉,听天由命吧。这也许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原谅我吧,赛里努蒂乌斯!你总是信任我,我也从来没有欺骗过你,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彼此心头从未笼罩过怀疑的乌云,即便现在,你仍然在  坚定不疑地等待着我。啊,你在等着我,谢谢你,赛里努蒂乌斯!你是如此的信任我。想到这些,我心中十分难过。在这个世界上,朋友间的信任是最值得骄傲的无价之宝。赛里努蒂乌斯,我一直在奔跑,丝毫没有欺骗你的意图。相信我!我心急火燎的赶到这里,沿途抗争洪水的激流、冲破山贼的包围,一口气从山顶跑到这里。这一切,只有我才能办得到呀!啊,不要过多期望我,抛弃我吧,听天由命吧!”


“我输了,真没出息,笑话我吧!国王曾经对我耳语:‘你可以迟些回来的。’他答应我,要是迟些回来的话就杀掉替身赦免我。当时的我,憎恨国王的卑劣,而如今,我岂不变成了正像国王说得那样吗?我要迟到了,国王会自鸣得意的笑话我,然后佯做若无其事的赦免我。那样一来,我会感觉比死亡更痛苦!我将成为永远的叛徒,做人世间最可耻的人。赛里努蒂乌斯呀,我宁可选择死亡,让我和你一同受死吧!只有你是绝对信任我的,不,这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啊,让我索性做一个不道德的人苟且活下去吧。村里有我的家,还有羊。妹妹夫妇总不至于把我从村里赶出去吧! 何谓正义?何谓信义?何谓爱?想起来真是无聊的很!杀死别人,让自己活下去,这不是人间世界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啊,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我只是一个丑恶的叛徒。算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一切都结束了。”梅洛斯张开四肢,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六)


忽然,他听见耳 边有潺潺的流水声。梅洛斯悄悄抬头,屏息聆听,就在脚下,似乎有水流淌过。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看:一股清澈的泉水沿岩石缝隙细缓流出。梅洛斯仿佛被泉水吸引,弯下腰,用双手捧起泉水喝一口,长叹一声,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还能走,那就走吧!


随着肉体疲劳的解除,心中不禁又产生了一丝希望。这是履行义务的希望,是舍生取义的希望。 红色的斜阳映射枝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距离日落还有段时间。


有人在等待我,有人在  坚 定 不疑的安静等待我!我如此被人信任,生命与之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我不想再说什么以死谢罪之类的漂亮话,我要报答朋友对我的信赖,这是现在我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奔跑吧,梅洛斯!


我被人信任,我是个被别人信任的人。刚才的话,是恶 梦的窃窃私语,那是个梦,是一场恶 梦!忘记吧。在身心疲惫的状态下,偶然做一场那样的恶 梦并不奇怪。梅洛斯,这不是你的耻辱,你仍然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你不是又能重新站立起来了吗?感谢上苍,让我能作为一个正义之士赴死。啊,日已西沉,很快就将彻底沉下去了。宙斯呀,请再等片刻!我从出生之日起,就是一个正直的男子汉,那么,请允许我作为一个正直的人赴死吧!


连推带搡的拔开路上的行人,梅洛斯好似黑旋风般飞奔急行。穿过正在田野举行的酒宴时,列席的人们都大吃一惊。一路披荆斩棘,用比 逐渐西沉的太阳还要快十倍的速度奔跑着。同一群旅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不幸的话语传到了他的耳中:“现在,那个男子被绑在绞刑架上了。”啊,那个男子!就是因为那个男子,我才如此奔跑。决不能让那个男子丧命!抓紧时间!梅洛斯,迟到不得的。显示 爱与诚的力量的真正时刻到了!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现在的梅洛斯,浑身几乎一丝不挂,连呼吸都无暇顾及,鲜血几次从口中喷出。看见了,遥远的前方希拉克斯城的塔楼可以看见了。夕阳的余晖照耀下,塔楼闪闪发光。
“呀,梅洛斯先生~!”呻吟似的声音伴随风声传了过来。
“谁?”梅洛斯边跑边问道。
“我是菲洛斯特拉托斯,您朋友赛里努蒂乌斯的弟子。”那个年轻的石匠,也跟在梅洛斯身后边跑边呼喊:
“已经不行了,请不要再奔跑了,您已经无法拯救他了。”
“不,太阳还没有落下呢。”
“就在刚才,他已经被处以了死刑。啊,您来晚了,请允许我抱怨您,要是再能稍微早一点就好了。”
“不,太阳还没有落下呢!”
梅洛斯怀着满腔悲愤,凝视空中火红硕大的夕阳,死命先前飞奔。
“停下吧,请不要再跑了,现在可是您自己的性命要紧呀。他一直是相信您的,直到被绑赴刑场,依旧坦然自若。尽管国王多次嘲笑他,他却只是回答:‘梅洛斯会来的。’对您,他一直怀着坚定的信任。”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一直奔跑,我是为信任而奔跑的。来不 来得及已不是什么问题,人命也不是问题。我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而奔跑,跟我来!菲洛斯特拉托斯。”
“啊,你疯了吗?!那好,你尽管拼命奔跑好啦。或许还真能赶上也说不定,你跑吧。”
(七)
不消说,太阳还没有落下,梅洛斯使出最后的力气奔跑着。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毫无思想,一股巨大的莫名力量牵引他向前奔跑。太阳懒洋洋地坠入地平线,就在最后的一丝余晖即将消失的那一霎那,梅洛斯疾风般冲进了刑场,终于,他赶上了。
“住手!不准杀那个人。梅洛斯回来了,按照约定的时间,梅洛斯现在回来了!”梅洛斯朝刑场上的群众大声喊叫。但由于喉咙已嘶哑,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没有一个人注意他的到来。绞刑架的柱子已然高高耸立,五花大绑的赛里努蒂乌斯被徐徐吊起。看到这些,梅洛斯爆发了最后的勇气,像先前游过洪流那样,竭尽全力拔开人群,扯开嘶哑的喉咙大声喊道:
“是我!法官。被处死的人应该是我。我是梅洛斯!让他当人质的人正是我,我在这里!”梅洛斯边喊边爬上绞刑台,紧紧抱住高高吊在上面的朋友的双腿。群众喧然骚动,纷纷嚷道:“是条好汉,放了他吧!”
赛里努蒂乌斯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
“赛里努蒂乌斯。”梅洛斯双目饱含热泪说:
“打我!用力打我耳光!在路上,我做过一次 恶 梦。如果你不打我,我就没有资格和你拥抱,打我吧!”


赛里努蒂乌斯好像洞察一切似的点了点头,狠狠朝梅洛斯右颊打了一记耳光,回音之大足以震动整个刑场。然后温柔的微笑说:


“梅洛斯,打我吧。你也狠狠打我一个耳光吧。这三天里,我也曾怀疑你,只有一次。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怀疑你。如果你不打我,我也无法和你拥抱。”


梅洛斯抡圆了胳膊鼓足劲,狠狠打了赛里努蒂乌斯一记耳光。


“谢谢你,我的朋友。”两人同时说道。然后紧紧拥抱在一起,接着一同高兴得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人群中也传来了轻微抽泣声。


暴君蒂奥尼斯站在群众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沉静走到两人面前,红着脸说:


“你们的愿望实现了!你们征服了我的心。我承认,信义决不是镜花水月的虚幻妄想,可以让我也成为你们的伙伴吗?无论如何,请答应我的请求,我希望成为你们中间的一员!”


轰地一声,人群中爆发了欢呼声:


“万岁,国王万岁!”


一个少女将绯红的披风献给了梅洛斯,他有些不知所措。好朋友风趣地告诉他:“梅洛斯,忘了自己还是赤身裸体的了吗?快把这件披风披上吧。这位可爱的姑娘为梅洛斯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众人面前,而感到十分的不忍心呀!”


我们的勇士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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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25:11 | 显示全部楼层
  沉默 远藤周作
   司祭摇摇头,叹息。最后裁判的时刻终于到来。人无法完全了解圣经中的神秘。但
是,司祭想知道,想知道个透彻。「今晚,你一定会弃教的!」通译充满信心地说。活
像那个人对着赫特洛所说的。「今夜,在鸡鸣之前你会三次否认我。」黎明时远,鸡鸣
时刻未到。

  噢!鼾声又响起。有如风车借着风力旋转。把屁股往被尿湿的地板坐下,司祭像傻
子般发笑。人,是多奇妙的动物。那□高忽低响着的愚蠢的鼾声,无知的人感受不到死
亡的恐怖。能够像猪一样睡得烂熟,张大嘴巴打鼾。眼前仿佛看到熟睡着的看守的脸。
那是酒喝得红红的,吃得胖胖的,健康的脸,也因此,对牺牲者而言是极为残酷的脸。
不是贵族武的残忍,而是下阶层的男人对比自己更差的家畜或动物的残忍,那看守无疑
的具有这种残忍。自己在葡萄牙的故乡也的确见过那样的男人。这个看守,是不会考虑
现在自己要加在他人身上的行为是多么令人难过,而杀了那个人--在人类梦中,最美
与最善的结晶--的正是这种人。
  然而,现在在自己的人生当中,最重要的这个晚上,却混杂着这种粗俗、恶劣不调
谐音,司祭遽然感到愤怒;甚至于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愚弄。他停止发笑后,用拳头敲打
墙壁。看守就像在卡西马尼园对那个人的苦恼毫不关心而呼呼大睡的弟子们一样并没起
来。司祭开始更激烈地敲打墙壁。

  是打开门栓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神父,怎么了,怎么了?」

  是通译的声音,像猫捉弄老鼠的声音。

  「很可怕是嘛!哎呀!不要再逞强下去了。只要说一句弃教一切就都舒服了。紧张
的心情可以得到松弛……会变得舒服……舒服……舒服的。」

  「我只是讨厌那鼾声。」司祭在黑暗中回答。

  突然,通译惊讶地默默地。

  「那是鼾声?那声音,泽野大人你听到了吗?神父说那是鼾声。」

  司祭不知道费雷拉站在通译后面。

  「泽野大人,现在可以告诉他了!」

  很久很久以前,司祭每天听到的那个费雷拉微弱而悲伤的声音:「那不是鼾声。是
被施穴吊的信徒的呻吟声!」

  费雷拉像老迈的野兽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通译就是通译,把耳朵贴在门栓栓
得紧紧的门上,静听里面的动静,好久之后,确定再等下去也不会听到任何声音,才以
不安而嘶哑的声音说:「不会是死了吧?」咋了舌头,「不!不!天主教是不允许以自
己的手结束上帝所赐的生命。泽野大人,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

  通译转过身,发出脚步声向黑暗中消失。那脚步声完全消失后,费雷拉仍默默地、
蜷伏着一动也不动。费雷拉的身体像亡魂般浮上来,他的身体薄如纸,看来小得像小孩
,感觉上似乎手掌都能握住。

  「喂!」他把嘴巴贴在门上,「喂!你听着吧!」

  没有回答,费雷拉又重复了一次同样的话。

  「在那壁上……应该有我刻的字。LAUDATEEUM(主啊!赞美称)要是还没消失,右边
的墙壁上……对了,是在正中央,请你摸看看!」

  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司祭被关着的围墙里,似乎充满着冲不破的黑暗。

  「在这里,我也和你一样,」费雷拉一句一句地分开说。「在这里,我也和你一样
被关着,那一夜,比任何一夜都寒冷、黑暗。」

  司祭以头部用力顶着壁板,茫茫然地听着老人的告白。即使老人不说,那一夜是多
黑暗,司祭已了解得非常透彻了。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向费雷拉的引诱--强调自己也
同样在这黑暗中被关过,想引起共鸣的费雷拉的引诱--投降。

  「我也听过那声音,被处穴吊的人的呻吟声。」

  他的话一说完,像打鼾、□高忽低的声音又传入耳中。不!那不像是打鼾的声音,
是被倒吊在洞里的人气力衰竭、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司祭现在也明白了。

  当自己蹲在这黑暗中时,有人从鼻子和嘴巴中流血、呻吟。自己没察觉到,也没有
祈祷,还笑着呢。想到这里,司祭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自己还觉得那声音好滑稽而笑
出声来。骄傲地以为只有自己在这夜晚和那个人同样受苦。然而,为了那个人比自己受
更大痛苦的人就在旁边。(为什么会有这种傻事?)脑中,另一种声音说着。(亏你还是
司祭呢!也算是替别人受苦的司祭吗?)他想大叫:主啊!为什么,到了这瞬间,称还
要捉弄我呢?

  「LAUDATEEUM(主啊!赞美称。)我把那文字刻在壁上的。」费雷拉重复说。「找不
到那些字吗?请你找找看。」

  「我知道了!」

  愤怒的司祭开口喊道。

  「不要说了,你没有说这话的权利。」

  「没有权利?我的确是没有权利。我整晚听那声音,已无法赞美主。我弃教并不是
因为被处吊刑。我被倒吊在塞满秽物的洞中……三天,从未说过一句背叛神的话。」费
雷拉吼叫着。「我弃教是因为,请你注意听!后来被关入这里,耳中听到那呻吟声,神
却一点表示都没有。我拼命地祈祷,但是神没有任何表示。」

  「闭嘴!」

  「那么,你就祈祷吧!那些信徒们正忍受着你们不知的难以忍耐的痛苦。从昨天开
始,刚才、现在这时刻都受着苦。他们为什么非这么痛苦不可呢?尽管如此,你并没有
为他们做什么,神不也没有表示吗?」

  司祭发疯似地摇头,把手指塞入耳中。但是,费雷拉的声音,信徒的呻吟却毫不留
情地从耳朵传进来。够了!够了!主啊!现在正是你应该打破沉默的时候,已经不能再
沉默了。证明称是正的,是善的,是爱的存在,要向地上的事物和人类明白显示称是庄
严的,非说话不可了。

  如掠过枙杆的鸟翼般大小的黑影通过司祭的心。鸟翼载来了几件回忆,带来了信徒
们各种死亡。那时神也沉默着。在下着毛毛雨的海上也沉默着。在太阳垂直照射的庭院
里独眼男子被杀时神也没说话。可是,那时,自己还忍耐得住。说是忍耐得住,其实是
尽量把这可怕的疑问推得远远地,不想正视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呻吟声在诉说
着:现在,您为什么还沉默着呢?

  「在这中庭,现在,」费雷拉悲伤地说,「三个可怜的百姓被倒吊着。每一个都是
你关进来之前就被吊了。」

  老人并未说谎。注意听时,以为只有一个的呻吟声突然变成不同的声音。并非一个
声音忽高忽低,而是低的声音和高的声音从不同方向传来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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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25:5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这里度过的晚上,有五人被穴吊,五个声音在风中纠缠传人耳中。官吏说,
只要你弃教,那五个人会马上从洞中解下,松开绳子,敷上药。我回答:那些人为什么
不弃教呢?官吏笑着告诉我:他们已说过几次要弃教,但是只要你不弃教,那些百姓就
不能得救。

  「你应该祈祷的!」司祭哭泣的声音说。

  「我祈祷了,我不停地祈祷。但是,祈祷并不能减轻他们的痛苦。那些男的耳后穿
有小洞,血从那小洞和鼻子、嘴巴流出来。那种痛苦我亲身经历过,所以很清楚。祈祷
并不能减轻痛苦。」

  司祭还记得,还清楚记得第一次在西胜寺见面时,费雷拉的太阳穴有类似被烫伤的
伤口。那褐色的伤口,至今仍深印脑海里。为了驱逐那影像,他把头在墙壁上碰撞。

  「那些人将获得永生的喜悦!」

  「不要欺骗了!」费雷拉静静地回答。「你不能以美丽的话来掩饰自己的软弱。」

  「我的软弱?!」司祭摇摇头,但没有信心。「不是,我相信那些人会得救的。」

  「你认为自己比他们更重要吧!至少认为自己的得救是重要的吧!你如果说出弃教
,那些人就可以从洞里回来,从痛苦中获救。虽然如此,你还不弃教,因为你觉得为他
们背叛教会是很可惜的,像我这样变成教会的污点是可怕的。」费雷拉愤怒的声音,一
口气说到这里,之后逐渐转弱,「我也是这样的。在那黑暗而寒冷的夜晚,我也和现在
的你一样。可是,那是爱的行为吗?司祭必须学习为基督而生,如果基督在这里的话。


  费雷拉沉默了一瞬间,马上以清晰有力的语气说:「基督一定会为他们而弃教的!


  天色逐渐亮了,到目前为止黑漆漆的这围墙内,也开始出现朦胧的白光。

  「基督会为人们而弃教吧!」

  「没有这回事!」司祭以手掩面,声音从指缝间挤出。「没有这回事!」

  「基督会弃教吧!为了爱,即使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不要再折磨我,去吧!去得远远地!」

  司祭大声哭泣。门栓发出低沈的声音,掉落地上,门开了。白色的晨曦从打开的门
泻入。

  「哪!」费雷拉温柔地把手放在司祭肩上说。「去做至今没人做过的最痛苦的爱德
行为。」

  司祭蹒跚地拖曳着脚步。费雷拉从后面推着如套着重铅脚撩似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的他,晨曦中,他走着的走廊直直向前无尽地延伸。走廊尽头,二个官吏和通译有如三
尊黑色木偶站立着。

  「泽野大人?已经完成了啊!真的可以准备让他踩圣像了吗?奉行大人那儿事后向
他报告就行了。」

  通译把用两手合抱的箱子放到地板上,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大木板。

  「你要做的是至今没有人做过的最大的爱德行为……」费雷拉又在司祭耳边小声而
温柔地说着和刚才相同的话。「教会的神职人员会裁制你。如裁制我一样,你也会被他
们赶出去。可是比起教会、传教,还有更重要的事。你现在要做的是……」

  现在,圣像就在他的脚边。微脏的淡色木板。木板有如微波细浪,木板上嵌着粗糙
的铜版。那是张开枯瘦的双手,戴着荆棘冠冕的基督丑陋的脸!司祭黄浊的眼睛默默地
低头看着来到这个国家之后第一次接触的那个人的脸。

  「来吧!」费雷拉说。「提起勇气来!」

  主啊!好久好久之间,我在心里无数次揣测称的脸。尤其是来到日本之后,我揣测
过几十次。在躲藏在友义村的山里;在以小舟渡海时;在山中流浪时;在牢房的晚上;
每次祈祷时都想到称祷告的那副面孔;孤独时想起称祝福的脸;在我被捕的那天想起檷
背负十字架的脸;而那副面孔深深烙印在我灵魂上,变成这世界最美、最高贵的东西,
活在我心中。现在,我要用脚踏这张脸。

  黎明的微弱阳光,照射在司祭裸露细如鸡颈的脖子上和锁骨突起的肩上。司祭双手
拿起圣像靠近脸。他要用自己的脸贴在那被许多人的脚践踏过的那张脸上。圣像中的那
个人,由于被许多人踏过,已磨损、凹陷,以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司祭,从那眼中,有一
滴眼泪欲夺眶而出。

  「啊!」司祭颤抖着。「好痛呀!」

  「只是形式罢了!形式不都无所谓吗?」通译很兴奋,催促着。「形式上踏一下就
行了!」

  司祭抬起脚。感到脚沉重而疼痛。那并不是形--而已。现在自己要踏下去的是,
在自己的生涯中认为最美丽的东西;相信是最圣洁的东西;是充满着人类的理想和美梦
的东西!我的脚好疼呀!这时,铜版的那个人对司祭说;踏下去吧!踏下去吧!你脚上
的疼痛我最清楚了。踏下去吧!我是为了要让你们践踏,才出生到这世上,为了分担你
们的痛苦才背负十字架的。

  就这样子,司祭把脚踏到圣像时,黎明来临,传来远处鸡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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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26:19 | 显示全部楼层
鸟   大江健三郎
早晨,秋天的早晨。
无数鸟雀抖动羽毛,拍打翅膀的声音吵醒了他,使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他横趟着身子,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些鸟向他亲昵地围拢过来,有的停在他的脸上,有的站在他胸口,细长坚硬的鸟足在他面前自由地走来走去。
房间有些灰暗,对它们来讲,就像是森林里的密密的树丛,在“树丛”中,他们安静地梳理着各自的羽毛。
突然,一阵吵声惊动了它们,伫立着的它们感到不安起来。
他抬起头,竖起耳朵。他听见楼下客厅母亲在和一个男人谈话。
哦,原来如此。他对受到惊吓的它们柔和地喃喃自语“谁都不会抓你们。那些人,外面的人无法看到你们,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停栖,当然也就不会抓你们。
受到安慰的它们,渐渐从颤抖中恢复了平静,压迫着的紧张空气随之而消失。
他感到头脑有点热烘烘。像似海残留着很多很沉的睡意。他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又闭上眼睛。睡意不像小鸟对声音有敏锐的反映,要把它们赶走并不容易,睡意如果是现实的一部分,那们在这个“现实”里,像小鸟们那样温馨的感情是不存在的。
他非常仔细地想拿头脑中拼成的一幅图画与“鸟雀”来比较,但“现实”顽固而无理地来阻挡他,那幅画只能插上翅膀飞走了。
“现实”充满了他人自私的气味,所以使他在这间没有白天,也没有夜晚的黑暗的房间里生活了一年多,只有鸟才是他的朋友。
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他倦起身,紧张地等待。
手指在轻轻地敲门。
“请你开门,有人想见你。”母亲低声轻唤着。“不是坏人,请你开门。”
他屏息沉默,房门同样充满沉默。沉默中忍耐在继续。
平常象这样来的访客,总是用力敲门,大声吼叫,然后匆匆离去。但今天的客人却不一样,很有礼貌,很有耐心地等在门外。他在床上侧起身,考虑与那位不速之客作一个极短的见面。
将近一个月没有与外面的人接触了。
他蹑手蹑脚,打开紧锁的门。
一个矮个子,目光聪明,皮肤黝黑的男子与母亲站在一起。冲着他微笑。很久没有见到外人了。却没有尴尬和恶感。
  “这位先生想和你谈谈鸟的事情。”母亲的身体愈来愈瘦小了,她的眼睛往下瞧着:“他是位专家。“
  他感到这位先生很谦虚,并以充满热情的眼光看着他,向他点头示意。这与人间那种使他反感的皮笑肉不笑,特别是那些有着医学特殊知识人的那种冷冷的眼神,有很大的不同,他是友好的/
  这位男子把“鸟”作为一种人间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事情,以拉家常的方式,坐下来开始与他探讨。
   他坐在床沿,男子与母亲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怎么说呢?”他不喜欢明明被当作不正常的病人,但装模作样被当作常态人那样被寻问。
  “我不在,谈话也许更方便吧?”母亲没等男子开口回答,便弯着腰急急地退出房间去了。
  “嗯……嗯”男子用很小的声音,无目的自言自语。窗外升起的晨曦使灰暗的屋内有了一些光线。“我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只要我所能回答的。”
   男子有了自信,态度变得更加自然。“我是个心理学家,对于你的体验非常有兴趣,这样说虽然有些不太好……”。
  “没关系,就算说我是一个病例也没关系。”他很宽容,“很多人都说我不正常。”
  “让我们来谈正常。不正常的事是乏味的。“男子诚恳地答道,“我想听事实。”
  他感到自己的周身被喜悦的鸟雀包围起来。阳光象大海的波浪涌来,是啊,事实!排除正常和异常,事实才是最真实的。他这样想。
  “那些鸟是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的?”男子打开笔记簿,放在膝盖上郑重地问道。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在这之前,虽然有些征兆,但在生日那天开始明朗化。”
  “噢!二十岁的时候。”男子尽可能想把这些话都写入笔记本。
  “为了和那些鸟生活在一起,我放弃了大学的学业,决定把自己关在这间小屋里。”
  “为什么呢?如果我可以问这个问题的话。“男子想作进一步的考察。
  “除了那些鸟,其他都是外人。我只知道这些外人和我不一样。”他坦率地言道:“人到了某些时候,会产生拒绝与他人往来的想法。而我是在二十岁生日时出现这种情况。”
   “是吗?”他问。“是否有什么直接的原因,导致发生这种现象?”
  “据母亲说,她认为是家父过世所导致。”他强调说“父亲死后,三个哥哥排挤我,这是个原因,母亲一直都这么说。”
  “可能不是这样吧?”男子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我喜欢那些鸟在我身边时的感觉,几夜不睡也没有关系。也不会感到疲倦。”
  “你很爱《那些鸟》?”
  “是呀!我非常喜欢它们。”
  “喔,喜欢《它们》!”男子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也有很多鸟在这里。”他抬起眉毛,摆出聆听的姿态,“有时候,就像森林里的树叶那样围拢而来,我的身躯经常被它们的翅膀轻轻托起,漂浮在半空。”
   男子睁大如梦似的眼睛,听着他得意地描述。
   “坦率地讲,我和那些鸟的结合,多少带有点性的冲动在里面。”
   “谢谢你真诚的合作。”男子站起身,准备告辞/
   他对男子就这样告辞,有些沮丧。男子是他自己关入小房间以来,第一个坐在这里谈话的人,他想他是遇到了知音/
  “准备回去吗?”他声音无法掩盖一种遗憾。
  “哎,哎!”男子回答道。停留片刻之后,又像从他的脸上有了新的发现。“你是否认为只有这间房间里才有’那些鸟’?”
  “嗯,怎么说呢?”他有些犹豫,“因为我一直呆在这间房子里。”
  “你是不是想要试一试,”男子迫不及待地说:“除了这间屋子之外,也有许多’鸟’,真的,肯定不会跟这屋子两样。”“经你这么提醒,我想也是。”他说:“不试一试,不会知道嘛。”
  “可以坐我的车,去我的研究所,在那里也许会有’那些鸟’,这样也能判断’它们’是这间小屋所有的呢?还是由你而来?”“去试试看吧!”对母亲的劝诱,他有些意外,“你哥哥在的话,肯定会反对,如果你愿意做尝试,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母亲的鼓励,增强了他的信心。“好吧,试试看。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的研究课题。”
   他穿上久别的学生装,脚太胖了,所以穿皮鞋时犹如是在解答一道高难度的习题那般吃力。
  坐在男子开来的车上,母亲目送他,眼光若有所思。
  车启动了,他恢复了平静。富有弹性的沙发椅令他舒服。头颈,背部,就像平常触摸到那些鸟一样快活,他感到喜悦,一股胜利的喜悦溢满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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