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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ue1209

[本科专业课] 北京2012---日本文学选读(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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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9 10:49:19 | 显示全部楼层
伊豆的舞女(四)
  
  艺人们热情地向住在同一家客栈的人们打招呼。他们也尽是些艺人和跑江湖的。下田港就像是这种候鸟的窝一样。舞女拿铜板给客栈那些蹒蹒跚跚地走进房间来的小孩。我要离开甲州屋的时候,舞女抢先跑到门口,替我摆好木屐,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
  “请带我去看电影吧。 ”
  我和荣吉请一个无赖汉模样的男子带了一段路,到了一家旅店,据说老板便是前镇长。洗完澡,我和荣吉一起吃了有鲜鱼的午饭。
  “拿这个买些花,明天做法事的时候上供吧。 ”
  说着,我拿出一包数目极少的钱来,让荣吉带回去,我必须乘明天早晨的船回东京去。我的旅费已经用光了。我说学校里有事,所以艺人们也不好强留我了。
  午饭后还不到三个小时就吃了晚饭,我独自一人过了桥,向下田北面走去,登上下田的富士山,远眺海港。回去的路上,我顺便去了一趟甲州屋,看见艺人们正在吃鸡肉火锅。
  “您不尝尝?哪怕只吃一口。虽然女人动过筷子不干净,但以后可以当作笑料嘛。”说着,妈妈从行李中取出碗筷,让百合子去洗。
  大家又劝我说,明天是小宝宝的断七日,无论如何再推迟一天动身;可是我把学校当作挡箭牌,没有答应。妈妈不住地说道:“那么寒假的时候大家到船上去接您。请通知我们日期。我们等着您。别去住旅馆。我们到船上接您。 ”
  房间里只剩下千代子和百合子的时候,我邀她们去看电影,千代子用手按住腹部,说道:“我身体不好,走那么多路,我吃不消。”她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百合子则拘谨地低下头来。舞女正在楼下和客栈的孩子们玩耍。一看见我,她就去央求妈妈准许她去看电影,可结果却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我的身边,替我摆好木屐。
  “怎么了,就让她一个人陪着去不好吗?”荣吉插嘴道,但是妈妈似乎不答应。为什么一个人不行呢?我实在搞不明白。我走出大门的时候,舞女抚摸着小狗的脑袋。她显得那样冷漠,我都不敢跟她搭话。她好像连抬起头来看我的气力也没有了。
  我一个人去看电影。女解说员在煤油灯下读着说明书。我立刻走了出来,返回旅店。我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久久眺望着夜空下的小镇。小镇黑漆漆的。我觉得似乎有鼓声不断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无缘无故地,我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第七章

  31
  动身那天的早晨七点钟,我正在吃早饭,荣吉从马路上喊我。他穿着一件印有家徽的黑外褂,这像是为了给我送行而穿上的礼服。不见女人们的身影。一股寂寞的感觉顷刻之间涌上我的心头。
  荣吉走进房间,说道:“本来大家都想来送行的,可是昨晚上睡得太迟,早上起不来,就让我道歉来了。她们说冬天等着您,您一定要来呀。 ”
  小镇上,秋季的晨风清冷。荣吉在路上给我买了四包敷岛牌香烟、柿子和熏牌口中清凉剂。
  “因为我妹妹的名字叫熏子。”他笑嘻嘻地说道。
  “在船上吃桔子不好,柿子对晕船有益处,可以吃。 ”
  “这个送给你吧。 ”
  我脱下便帽,把它戴在荣吉的头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制帽,展平皱折,我们俩都笑了。
  快到码头的时候,舞女那蹲在海边的身影蓦然跃入我的心头。在我们走到她身旁以前,她一动不动。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仍旧是昨晚的化妆,这愈发触动了我的情思。眼角上的胭红给了她那张似乎带着怒色的脸几分稚气的严峻神情。荣吉问道:
  “其他人也来了吗?”
  舞女摇了摇头。
  “她们还睡着吗?”
  舞女点点头。
  在荣吉去买船票和舢板票的那段时间里,我找了许多话对她说,可舞女却静静地凝望着运河的入海口,一言不发。有好多次,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时,一个建筑工人模样的汉子向我走来。
  “老婆婆,这个人不错。 ”
  “同学,您是去东京吧。我们信得过您,拜托您把这位老婆婆带到东京去,好吗?这位老婆婆实在可怜。她儿子原本在莲台寺的银矿干活,可惜碰上这次的流感,儿子和媳妇都死了。留下了这样的三个孩子。没法子,我们商量着还是送她回老家去的好。她老家在水户,可是老婆婆什么也弄不清楚,到了灵岸岛,您让她乘上开往上野站的电车就行啦。麻烦您了,我们给您作揖,拜托啦。唉,您见到这副情景,也会觉得可怜的吧。 ”
  老婆婆呆呆地站在那里,背上绑着一个吃奶的婴儿。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女孩,小的大约三岁,大的差不多也只有五岁。从她那脏兮兮的包袱里露出大饭团和咸梅来。有五六个矿工在安慰老婆婆。我爽快地答应照顾老婆婆。
  “拜托啦。”
  
  “谢谢。我们本来应该把她送到水户的,可是做不到啊。 ”
  矿工们纷纷向我道谢。
  舢板猛烈地摇晃着。舞女依旧紧闭双唇,凝视着一边。我抓住绳梯回过头来的时候,她想说一声再见,可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又点了点头。舢板回去了。荣吉不停地挥动着我刚才给他的那顶便帽。船远离岸边之后,舞女才开始挥动一件白色的东西。
  轮船驶出了下田港,伊豆半岛的南端渐渐地消失在身后,我自始至终一直凭栏远眺着海上的大岛。我觉得,与舞女的别离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婆婆怎么样了?我向船舱里望了一望,看见人们正围坐在她的身旁,像是在百般安慰她。我放下心来,走进隔壁的船舱。相模滩上波涛汹涌,一坐下就不时被摇得东倒西歪。船员在四处分发金属的小盆。我枕着书包躺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泪水扑簌扑簌滴落在书包上。脸颊也觉得冷了,只好把书包翻过来。在我身旁睡着一个少年。他是河津一个工厂主的儿子,去东京准备入学考试,所以对戴着一高制帽的我似乎抱有好感。我们谈了几句之后,他问道:
  “您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了吗?”
  “不,我刚刚和人家分别了。 ”
  我非常坦率地说道。即使被别人瞧见我在流泪,我也不在乎。我什么都不想。仿佛只是在一种清寂的满足中静静地沉睡。
  不知什么时候海上暗淡下来,网代和热海已经亮起了灯光。我又冷又饿。少年给我打开竹皮包着的菜饭。我好像忘了这是别人的东西,拿起紫菜饭团就吃。然后钻进了少年的学生斗篷里。我产生了一种美妙而又空虚的情绪,无论别人对我怎么亲切,我都可以非常自然地接受。我想,明天一早带老婆婆到上野站,给她买去水户的车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感到所有一切都融合为一体了。
  船舱的煤油灯熄灭了。船上装载的生鱼和潮水的气味越来越浓。在一片漆黑中,少年的体温温暖着我,我任凭自己泪如泉涌。我的头脑犹如变成了一泓清水,一滴一滴流淌出来,之后什么也不剩,只感到酣甜的快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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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9 10:5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完了,后续的没有找到,如果有其它文章翻译的同学,请帮忙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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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9 15: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横光利一 苍蝇


【正文】

  盛夏的驿站空荡荡的。昏暗的马厩里,一只大眼苍蝇一头撞在角落的蜘蛛网上,一时之间不住地用后腿蹬着蛛网,上下晃动。终于,苍蝇像粒豆子般落了下去,而后,从斜插在马粪堆里的麦秆顶端爬到裸露的马背上。


  马的臼齿上挂着根枯草,默默搜寻着佝偻老马夫的身影。
  马夫正在驿站旁边的包子铺门前下将棋,此时已是连输三盘了。
  “怎么回事?别罗嗦,再来再来。”
  就这样,日光渐渐脱离屋檐的遮挡,从他的腰间直爬到那如同圆包袱一般的驼背上。


  一个农妇跑进驿站空空的院里。这天早上,农妇收到在镇上工作的儿子病危的电报,就马上踏着露水濡湿的山路,连走了三公里赶至驿站。
她向马夫的房里望了望,喊道:
  “还有车吗?”
  无人回答。
  “还有车吗?”
  一只茶碗倒在歪斜的榻榻米上,酒一样颜色的粗茶静静地淌了出来。农妇心神不宁地在院子里徘徊,然后,立在包子铺旁,再次喊道:“还有车吗?”
  “刚才就走啦。”
  答话的是这家的老板娘。
  “走了?马车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要是我再早点来就好了……已经没车了吗?”
  说话间,心急火燎的农妇早已哭了出来。她也不擦泪,猛冲向马路中央,急匆匆地向镇子的方向走去。
  “还有第二趟车呢。”
  驼背马夫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农妇停下脚步,赶忙拐回来,吊着淡淡的眉毛问:
“有车?马上就走吗?我儿子快要死了,能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吗?”
  “走马!”
  “还有车的话就太好了啊。到镇上得多长时间啊?什么时候出发?”
  “得等第二班车的时间呐。”马夫“啪”地走了一步棋。
  “有车,到镇上要花三个小时吧,足足要三个小时啊……我儿子就要死了,求您,能让我赶上见他最后一面吗?”


  从原野尽头的烈日下,传来敲打云英种子的声响。青年和姑娘急匆匆向着驿站急行。姑娘朝着青年肩上的行李伸出手。
  “我来拿吧。”
  “不用。”
  “可是……很重吧?”
  青年沉默着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咸涩的汗水却不住从额头流下。
  “马车大概已经走了吧。”姑娘喃喃道。
  青年从行李下眯起眼睛眺望太阳。
  “日头上来了,说不定还没走。”
  两个人又恢复沉默。耳边传来牛叫声。
  “如果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姑娘带了哭腔,问。
  收种子的声音就像轻微的脚步声跟在后面。姑娘朝后望了望,又一次伸手去接青年肩上的行李。
  “我来担吧,肩膀已经好了。”
  青年依旧默默地快步走着。突然,他低声说:
“如果被发现,也只好再逃了。”


  含着手指的小男孩被母亲牵着走进驿站的院子。
  “妈妈,看,马马!”
  “啊,马马啊。”
  男孩甩开母亲的手,向马厩跑过去。他站在三四米外看着马,一只脚跺着地大声喊:“喂,过来!”
  马昂首竖耳,小男孩也学着马的样子抬起头,耳朵却不能像它一样动,然后又任性地在马的面前皱起小脸,再一次跺着地喊:“过来,过来!”
  马把嘴凑近马槽,又埋头吃草去了。
  “妈妈,马马!”
  “啊,马马啊。”


  “哎,等等,我忘了给儿子买木屐了。那孩子喜欢吃西瓜,我也喜欢吃,再买个西瓜倒也不错。”
  一个乡绅走到驿站。他已经四十三岁了,同贫困斗争了四十三年后,昨晚他终于通过倒卖春蚕赚了八百日元。现在,他的胸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规划。至于昨晚,他在去澡堂时把钞票塞进提包揣进浴室而被人嘲笑的事情,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农妇从院里的板凳上站起来,朝乡绅走过去。
  “您知道马车什么时候出发吗?我儿子要死了,再不快点到镇上,我就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啦。”
  “啧,那可就遗憾了。”
  “该是就快走了吧?马夫刚才就说要走了呢。”
  “那他现在在干吗?”
  青年和姑娘走进院子,农妇又来到两人身边。
  “你们也是坐马车的吗?马车怎么不走啊?”
  “不走?”年轻人反问道。
  “不走吗?”姑娘也问农妇。
  “我都等了两个小时了,还是不走。到镇上要三个小时,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等到镇上估计要正午啦。”
  “那就正午吧。”乡绅在一旁说。农妇一下子冲他转过身来。
  “正午可不行啊。那时我儿子就死啦,要等到正午可不行!”
  说着,农妇又哭出声来。她转而跑向包子铺。
  “还不走吗?马车还不走吗?”
  枕着棋盘仰卧着的驼背马夫朝正在洗箅子的包子铺老板娘问:
  “包子,还没蒸好?”


 
  马车何时才能出发呢?聚集在驿站的人们身上的汗都蒸干了。但,马车究竟几时走呢?谁也不知道。如果说有人知道,那这个“人”只可能是灶上那渐渐膨胀起的包子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对这个有洁癖的马夫而言,吃谁都没碰过、刚出笼的热包子,就是他长年独身生活的每一天里至高的慰劳。


  驿站的挂钟敲了十下。蒸锅里冒出的水汽发出声响。
  咔嚓,咔嚓,咔嚓。驼背马夫切着喂马的草,马在一旁饮饱了水。咔嚓,咔嚓,咔嚓。


  马车拴上马,农妇第一个钻进车里,怔怔望着镇子的方向。
  驼背马夫说:“上车!”
  五名乘客留意着脚下倾斜的踏板,上车坐到农妇旁。
  驼背马夫把软绵绵的包子揣进围裙,猫腰坐上车夫的位置,喇叭鸣响,马鞭脆响。
  马匹腰间的疙瘩散发出异味,那大眼苍蝇飞了起来,落在马车顶上,让自己从蛛网逃出生天的身子休息片刻,同马车一起摇摇晃晃。
  马车在烈日下前行,路过成排的树木,又走过一片长长的小豆田,再摇摇晃晃从亚麻田和桑木田间驶过,穿入森林之中。成片的绿意映在马匹额前的汗珠,随之摇曳。


  马车里,乡绅那三寸不烂之舌早把周围的几个人说得熟络起来。唯有男孩抓着马车的柱子,好奇地注视着田野的景色。
  “妈妈,看,梨梨。”
  “啊,梨梨啊。”
  马夫停止挥舞马鞭。农妇看向乡绅腰间的表链。
  “几点了?过了十二点了吧?到镇上要过中午啦。”
  马夫停止鸣响喇叭。吃净了包子的马夫弓着背打起了瞌睡。这档子,大眼苍蝇默默地眺望大片的梨树林,仰望盛夏阳光照耀的赤红断崖,又俯视突然出现的激流。乘客当中,唯一察觉到马夫进入梦乡的只有苍蝇。它从马车顶棚飞到马夫低垂的半白脑袋上,又落在马背,吮吸马的汗水。
  马车逼近悬崖。马沿着眼罩中心出现的道路缓缓转向,但它并未考虑,这条山路不足以承受自己的躯体和马车的幅度。马车的一个车轮横出山路。突然,马匹被身后的马车猛地拖了下去。那一瞬,苍蝇飞了起来。和马车一起坠落悬崖的马那突出的腹部渐渐变小。人与马一起发出刺耳的悲鸣。河滩上,人、马、车的碎片,缄默地静止了。而此时,大眼苍蝇经过充分的休养,翅膀充满了力量,独自在蓝天中悠然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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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1 13:37:03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学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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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1 19:3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快考试了想看看译文方便复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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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2 16: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快考试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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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2 21: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啊。。。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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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3 23: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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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5 18:36:4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大~~~
日本文学选读到底是怎么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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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6 10: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芥川龙之介   鼻子
鲁迅译  

《现代日本小说集》(商务印书馆中华民国十九年四月初版,二十三年七月再版)  


一说起禅智内供的鼻子,池尾地方是没一个不知道的。长有五六寸,从上唇的上面直拖到下颏的下面去。形状是从顶到底,一样的粗细。简捷说,便是一条细长的香肠似的东西,在脸中央拖着罢了。  
五十多岁的内供是从还做沙弥的往昔以来,一直到升了内道场供奉的现在为止,心底里始终苦着这鼻子。这也不单因为自己是应该一心渴仰着将来的净土的和尚,于鼻子的烦恼,不很相宜;其实倒在不愿意有人知道他介意于鼻子的事。内供在平时的谈话里,也最怕说出鼻子这一句话来。  
内供之所以烦腻那鼻子的理由,大概有二:——其一,因为鼻子之长,在实际上很不便。第一是吃饭时候,独自不能吃。倘若独自吃时,鼻子便达到碗里的饭上面去了。于是内供叫一个弟子坐在正对面,当吃饭时,使他用一条广一寸长二尺的木板,掀起鼻子来。但是这样的吃饭法,在能掀的弟子和所掀的内供,都不是容易的事。有一回,替代这弟子的中童子打了一个喷嚏,因而手一抖,那鼻子便落到粥里去了的故事,那时是连京都都传遍的。——然而这事,却还不是内供之所以以鼻子为苦的重大的理由。内供之所以为苦者,其实却在乎因这鼻子而伤了自尊心这一点。  
池尾的百姓们,替有着这样鼻子的内供设想,说内供幸而是出家人;因为都以为这样的鼻子,是没有女人肯嫁的,其中甚而至于还有这样的批评,说是正因为这样的鼻子,所以才来做和尚。然而内供自己,却并不觉得做了和尚,便减了几分鼻子的烦恼去。内供的自尊心,较之为娶妻这类结果的事实所左右的东西,微妙得多多了,因此内供在积极的和消极的两方面,要将这自尊心的毁损恢复过来。  
第一,内供所苦心经营的,是想将这长鼻子使人看得比实际较短的方法。每当没有人的时候,对了镜,用各种的角度照着脸,热心的揣摩。不知怎么一来,觉得单变换了脸的位置,是没有把握的了,于是常常用手托了颊,或者用指押了颐,坚忍不拔的看镜。但看见鼻子较短到自己满意的程度的事,是从来没有的。内供际此,便将镜收在箱子里,叹一口气,勉勉强强的又向那先前的经几上唪《观世音经》去。  
而且内供又始终留心着别人的鼻子。池尾的寺本来是常有僧供和讲论的伽蓝。寺里面,僧坊建到没有空隙,浴室里是寺僧每日烧着水的,所以在此出入的僧俗之类也很多。内供便坚忍的物色着这类人们的脸,因为想发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鼻子,来安安自己的心。所以乌的绢衣,白的单衫,都不进内供的眼里去;而况橙黄的帽子,坏色的僧衣,更是生平见惯,虽有若无了。内供不看人,只看鼻子——然而竹节鼻虽然还有,却寻不出内供一样的鼻子来。愈是寻不出,内供的心便渐渐的愈加不快了。内供和人说话时候,无意中扯下那拖下的鼻端来一看,立刻不称年纪的脸红起来,便正是为这不快所动的缘故。  
到最后,内供竟想在内典外典里寻出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鼻子的人物,来宽解几分自己的心。然而无论什么经典上,都不说目犍连和舍利弗的鼻子是长的。龙树和马鸣,自然也只是鼻子平常的菩萨。内供听人讲些震旦的事情,带出了蜀汉的刘玄德的长耳来,便想道,假使是鼻子,真不知使我多少胆壮哩。  
内供一面既然消极的用了这样的苦心,别一面也积极的试用些缩短鼻子的方法,在这里是无须乎特地声明的了。内供在这一方面几乎做尽了可能的事,也喝过老鸦脚爪煎出的汤,鼻子上也擦过老鼠的溺。然而无论怎么办,鼻子不依然五六寸长的拖在嘴上么?  
但是有一年的秋天,内供的因事上京的弟子,从一个知己的医士那里,得了缩短那长鼻子的方法来了。这医士,是从震旦渡来的人,那时供养在长乐寺的。  
内供仍然照例,装着对于鼻子毫不介意似的模样,偏不说便来试用这方法;一面微微露出口风,说每吃一回饭,都要劳弟子费手,实在是于心不安的事。至于心里,自然是专等那弟子和尚来说服自己,使他试用这方法的。弟子和尚也未必不明白内供的这策略,但内供用这策略的苦衷,却似乎动了那弟子和尚的同情,驾反感而上之了。那弟子和尚果然适如所期,极口的来劝试用这方法;内供自己也适如所期,终于依了那弟子和尚的热心的劝告了。  
所谓方法者,只是用热汤浸了鼻子,然后使人用脚来踏这鼻子,非常简单的。  
汤是寺的浴室里每日都烧着,于是这弟子和尚立刻用一个提桶,从浴室里汲了连手指都伸不下去的热水来。但若直接的浸,蒸汽吹着脸,怕要烫坏的。于是又在一个板盘上开一个窟窿,当作桶盖,鼻子便从这窟窿中浸到水里去。单是鼻子浸着热汤,是不觉得烫的,过了片时,弟子和尚说:  
“浸够了罢……”  
内供苦笑了,因为以为单听这话,是谁也想不到说着鼻子的。鼻子被汤蒸热了,蚤咬似的发痒。  
内供一从板盘窟窿里抽出鼻子来,弟子和尚便将这热气蒸腾的鼻子,两脚用力的踏。内供躺着,鼻子伸在地板上,看那弟子和尚的两脚一上一下的动。弟子常常显出过意不去的脸相,俯视着内供的秃头,问道:  
“痛罢?因为医士说要用力踏。……但是,痛罢?”  
内供摇头,想表明不痛的意思。然而鼻子是被踏着的,又不能如意的摇。这是抬了眼,看着弟子脚上的皲裂,一面生气似的说:  
“说不痛。……”  
其实是鼻子正痒,踏了不特不痛,反而舒服的。  
踏了片时之后,鼻子上现出小米粒一般的东西来了。简括说,便是像一匹整烤的拔光了毛的小鸡。弟子和尚一瞥见,立时停了脚,自言自语似的说:  
“说是用镊子拔了这个哩。”  
内供不平似的鼓起了两颊,默默的任凭弟子和尚办。这自然并非不知道弟子和尚的好意,但虽然知道,因为将自己的鼻子当作一件货色似的办理,也免不得不高兴了。内供装了一副受着不相信的医生的手术时候的病人一般的脸,勉勉强强的看弟子和尚从鼻子的毛孔里,用镊子钳出脂肪来。那脂肪的形状像是鸟毛的根,拔去的有四分长短。  
这一完,弟子和尚才吐一口气,说道:  
“再浸一回,就好了。”  
内供仍然皱着眉,装着不平似的脸,依了弟子的话。  
待到取出第二回浸过的鼻子来看,诚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短了。这已经和平常的竹节鼻相差不远了,内供摸着缩短的鼻子,对着弟子拿过来的镜子,羞涩的怯怯的望着看。  

那鼻子,——那一直拖到下面的鼻子,现在已经诳话似的萎缩了,只在上唇上面,没志气的保着一点残喘。各处还有通红的地方,大约只是踏过的痕迹罢了。这样,再没有人见笑,是一定的了。——镜中的内供的脸,看着镜外的内供的脸,满足然的眨几眨眼睛。  
然而这一日,还有怕这鼻子仍要伸长起来的不安。所以内供无论唪经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只要有闲空,便伸手轻轻的摸那鼻端去。鼻子是规规矩矩的存在上唇上边,并没有伸下来的气色,睡过一夜之后,第二日早晨一开眼,内供便首先去摸自己的鼻子,鼻子也依然是短的。内供于是乎也如从前的费了几多年,积起抄写《法华经》的功行来的时候一般,觉得神清气爽了。  
但是过了三日,内供发见了意外的事实了,这就是,偶然因事来访池尾的寺的侍者,却显出比先前更加发笑的脸相,也不很说话,只是灼灼的看着内供的鼻子。而且不止此,先前将内供的鼻子落在粥里的中童子那些人,若在讲堂外遇见内供时,便向下忍着笑,但似乎终于熬不住了,又突然大笑起来。还有进来承教的下法师们,面对面时,虽然恭敬的听着,但内供一向后看,便屑屑的暗笑,也不止一两回了。  
内供当初,下了一个解释,是以为只因自己脸改了样。但单是这解释,又似乎总不能十分的说明。——不消说,中童子和下法师的发笑的原因,大概总在此。然而和鼻子还长的往昔,那笑样总有些不同。倘说见惯的长鼻倒不如不见惜的短鼻更可笑,这固然便是如此罢了。然而又似乎还有什么缘故。  
“先前倒还没有这样的只是笑,……”  
内供停了唪着的经文,侧着秃头,时常轻轻的这样说。可爱的内供当这时候,一定惘然的眺着挂在旁边的普贤像,记起鼻子还长的三五日以前的事来。“今如零落者,却忆荣华时,”便没精打采了。——对于这问题,给以解释之明,在内供可惜还没有。  
——人类的心里有着互相矛盾的两样的感情。他人的不幸,自然是没有不表同情的。但一到那人设些什么法子脱了这不幸,于是这边便不知怎的觉得不满足起来。夸大一点说,便可以说是其甚者且有愿意再看见那人陷在同样的不幸中的意思。于是在不知不觉间,虽然是消极的,却对于那人抱了敌意。——内供虽然不明白这理由,而总觉得有些不快者,便因为在池尾的僧俗的态度上,感到了这些旁观者的利己主义的缘故。  
于是乎内供的脾气逐渐坏起来了。无论对什么人,第二句便是叱责。到后来,连医治鼻子的弟子和尚,也背地里说“内供是要受法悭贪之罪的”了。更使内供生气的,照例是那恶作剧的中童子,有一天,狗声沸泛的嗥,内供随便出去看,只见中童子挥着二尺来长的木板,追着一匹长毛的瘦狗,在那里跑。而且又并非单是追着跑,却一面嚷道“不给打鼻子,喂,不给打鼻子,”而追着跑的。内供从中童子的手里抢过木板来,使劲的打他的脸。这木板是先前掀鼻子用的。  
内供倒后悔弄短鼻子为多事了。  
这是或一夜的事。太阳一落,大约是忽而起风了,塔上的风铎的声音,扰人的响。而且很冷了,在老年的内供,便是想睡,也只是睡不去。展转的躺在床上时,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了。用手去摸,仿佛有点肿,而且这地方,又仿佛发了热似的。  
“硬将他缩短了的,也许出了毛病了。”  
内供用了在佛前供养香花一般的恭敬的手势,按着鼻子,一面低低的这样说。  
第二日的早晨,内供照例的绝早的睁开眼睛看,只见寺里的银杏和七叶树都在夜间落了叶,院子里是铺了黄金似的通明。大约塔顶上积了霜了,还在朝日的微光中,九轮已经眩眼的发亮。禅智内供站在开了护屏的檐廊下,梁深的吸一口气。  
几乎要忘却了的一种感觉,又回到内供这里,便在这时间。  
内供慌忙伸手去按鼻子。触着手的,不是昨夜的短鼻子了;是从上唇的上面直拖到下唇的下面的,五六寸之谱的先前的长鼻子。内供知道这鼻子在一夜之间又复照旧的长起来了,而这时候,和鼻子缩短时候一样的神清气爽的心情,也觉得不知怎么的重复回来了。  
“既这样,一定再没有人笑了。”  
使长鼻子荡在破晓的秋风中,内供自己的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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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6 10: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田宫虎彦 画册
内容概要  

主人公“我”因反对父亲对母亲的忻磨而违背父命逃出家门。一直住在高中同班好友西野的寓所。今年考完大学,受西野之托,替他在东京找房子。我一连好几天,走追了东京的大街小巷,好容易找到了一处符合西野要求的公寓,有会客室、书房、寝室和一间储藏室。我因付不起房租,心里便描绘了一个梦:难道西野就不能把储藏室借给我住吗?遗憾的是西野一到东京,对我就象对待一个再也没有用处的奴仆,不容我的梦想实现。因此,我只好自己在墓地崖下麻布霞町六号祖了一同房子住下来,第二天便从明文誊写印刷社揽来活儿,连夜刻写。心想,今后三年就靠这个来维持生活了。房东广濑隆刚在一家小工厂里跑外销。他一家七口人,男孩文春13岁,上学时被同学用砖头打坏了腰椎骨,因此起不来床,比起他十岁的小妹妹还显得瘦小桔干,但也许是充足的睡眠把他的头脑磨得象剃刀刃那么锋利。

隔壁的另一家房客是个中学生,名叫福井义治。他患着风湿症还每旱出去作报童,原想中学毕业后升人工业高等学校。福井义治的不幸是家庭造成的。一年前,哥哥在上海战役时被中国军队俘虏过,释放后,反彼日本军队枪毙了。为此,父亲才病重,临死前还不断地喊:“对不起天皇呀!”母亲本来可以当小学教师的,因为寄哥是那样死的,她不但当不成教师,就连个佣人也当不上了。人们怀疑主了这样一个儿子,母亲也一定是共产党,谁家也不肯雇用她。有一天,我从西园寺公爵公馆旁的坡道上往下走,刚一拉开明文誊写印刷社那金字牌匾的房门,老板就喊叫着,把我拖进车间,印刷工们正忙着印刷。“这怎么成?这是你刻的,连一百张都印不上,就破成这个样子!”“对不起!”“什么?你说一句对不起,顶什么用?”我坐上了回来的电车。不愿让别人看见我流泪,就弓着背,把脸贴在车窗的玻璃上,心中无数遍叨念着站名:墓场下。霞町墓场是第三联队的驻地,军人们满身尘土,扛着机枪在跑步。“泥塘何处是尽头?两天三夜饿着走!庙行镇前敌阵坚,友军已经攻上前。”一队走步的士兵翻来复去地唱着同样的歌词。给医院刻的油印讲义失败了,我断了生路,沮丧地走回来。文春问我:“近来怎么来听到铁笔响?”“也许是由于下雨,听不见了。”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昨天夜里,打搅您了吧?”文春又问。昨天夜里,房东家来了两三个客人。文春的被褥披堆到橱柜的旁边。客人们交杯换盏,大声说笑,还唱起了家乡小调。诀到一点才散去。传来了姥姥痛骂广獭隆刚的声音:“隆刚,那么吵你喜欢?咱家连饭都吃不上,文春还病着。”“妈,别说了。他爸爸不是经常得到人家的关照吗?”房东太太哀求似他说。我听得真真切切。不过我没有对文春谈过这件事,只是随便叉开话题说:“文春!雨怎么总是下个不停?”文春噙满了泪水,黑亮的眸子闪闪发光,他说:“我姥姥,我爸爸,都没有错。”我想到该交房租了,假如我付不出房租,房东家的生活也难以维持。为了借几个钱,我去找西野。鞋破,雨冷,我吧咭吧咭一步步走到西野公寓。当我说出要借十元钱的时候,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板着面孔说:“借给你钱,有什么意义?”我瞧了西野书架上整整齐齐排列着的珍贵的书。我联想起自己在霞町住处用木箱垛起来的那个窘然的所谓书架。假如我有西野这么多书,就是卖着过活,也可维持到大学毕业。我带着忧伤而又自卑的笑容,走出了西野的家。回到住处,房东太太紧跟着我上了楼。“福井今天拦路行抢,被六本木K札署抓去了。刚才来了两名刑警。”“想不到……”我苦笑着回答。可是,三天后的夜里,房东太太把中学生领回来了,因为抓到了真正的罪犯。我去隔壁的时候,福井一动不动,坐在黑暗中。“打开灯不好吗?”我说着打开灯一看,福井满脸血污,嘴唇被撕破,象咧了嘴的石榴。他对我惨然一笑,又让我看了看手。两手的手指已经又红又肿。我背过脸去说:“洗清了冤枉,总算还好。”“你看过,报童拦路抢劫,这条新闻吧?”我唯有点头称是。“他们说我需要钱,就用竹刀杀了人。又说:你哥哥当过俘虏,你小子也一定是共产党!于是又打……”福井义治在青山墓场的一棵老槐树上上吊身亡,是在这两天之后的一个淫雨之夜。那天晚上大雨整夜未停,因此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出房门的,我离开这一家,是七月初了。我利用暑期,左池袋街一位画家的工作室里当听差,除了吃饭,还可以拿到十元的津贴。不过我离开霞町六号,首先是因为我不想再住下去。自从福井离开人世,一到夜里,难耐的凄凉之感就涌上心头。我从领到的伙食费中拿出两元钱,在六本木岔路口的一家书店,买了一本薄薄的安徒生童画册送给了文春。这病少年把画册紧紧地贴近胸口,饮泪啜泣。我说:“坚强些!”他说:“您可要常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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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6 11: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棒,省的查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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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7 15: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画册只有内容概要,没有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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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30 15:0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看我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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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6 09:16:3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不知道怎么考,译文有的在网上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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