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原来你也在这里
1999年秋，落叶梧桐开始纷纷扬扬地点缀金色的校园。
晓寒裹紧外套，抱起一叠复习资料，把随身听耳麦塞进耳朵，走进飒飒秋风里。
去教室的路上要穿过一块草坪和一片树林。在那个草坪和树林交接地带，柯杰和他的小女朋友在美丽的夕阳下安静地拥吻。
柯杰是晓寒的高中校友。那年，当校园爱情风生水起的时候，晓寒却整天埋头于题海，为梦想中的Z大而奋斗。只因那个叫柯杰的男生，放言要考这所年轻的普通中学历史上无人考取的Z大。两年后的高考，晓寒和柯杰双双榜上有名。但柯杰没有如期去Z大报到。去了一所学校复读，和一个叫若夕的女孩。
此去经年，表白过的，都会遗忘；未开口的，最终也会归于沉默。晓寒不曾奢望若干年后能和他相遇。那些暗恋，都会随着似水年华，渐行渐远。
没想到一年后的今天，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和他重逢了。还是那么阳光那么清爽的男子！想来，这一生再不会有另一个男子如此牵动她的心。转过身，她决定绕远路走。
罗晓寒，原来你也在这里！
身后有声音响起，是柯杰。即使耳朵里塞着耳麦，也听得一清二楚。她看到他挽着若夕向她走来，慌忙摘下耳麦，手中的复习资料哗啦啦散了一地，以绝美的姿态在地上铺陈开来。柯杰和若夕同时弯下了腰。
柯杰把捡起来的复习资料交到她手上时，晓寒本要说谢谢，冲口而出的却是：原来你也在这里！与此同时，若夕也把复习资料递了过来，晓寒笑笑，改口道，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是啊，他就是为了我才复读一年的。若夕骄傲地昂起头，满脸的幸福。
若夕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晓寒。她隐隐感到，这个女孩的性格并不像她的脸那样可爱。
2很爱很爱你
如果没有重逢，柯杰终会随时间流逝，慢慢从晓寒记忆中淡去。可是，当知道他也在这个学校时，心就乱了。
从来都讨厌第三者。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恨不得把插足的第三者揪出来碎尸。而现在，她怕自己忍不住插足别人的幸福。
只是第三者，是要资本的。晓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中等偏上的样貌，打扮一番，不见得不是美女一个。但和若夕相比，还差得远。很少有女孩，能漂亮可爱成那个样子。最重要的，柯杰爱的是她。自己凭什么去当那个第三者呢？
大二的最后一次同乡会，晓寒没去。大概以后，也不会去了。多么心痛，都收了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他们。在他们的视线之外生存，心里会好过一点。
学校里开运动会，晓寒是新闻报道组领队。柯杰是他们班选出的运动员，有长跑和跳远两个项目的比赛。知道的时候，运动会开幕式刚结束。想要退出，已经来不及。
跳远预赛的时候，晓寒看到若夕，那个美丽骄傲的女生，一手拿松节油，一手拿矿泉水，在边上为他加油。
看了一会儿预赛，晓寒离开提早去吃饭。她从赛事表上记住了，下午两点，柯杰有一项3000米的长跑。
午饭后，她端着学校配给她的相机，心跳得有些窒息。两腿酸软无力。拿相机的手，微微震颤，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脱手摔在地上。3000米长跑开赛前，她就一直坐在终点线圈外的看台上，哪儿也不想去。
3000米长跑开赛了。那个过程，在晓寒的等待中显得异常漫长。
终于等到冲刺。晓寒端好相机，对准第三个冲刺的运动员，咔嚓咔嚓按快门。
两天后，照片冲洗出来。所有的照片都很清晰。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来。
照片上，柯杰满脸汗水笑得阳光灿烂。
她把照片贴在胸口，轻轻地在心里说，柯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那张柯杰挥舞两臂冲向终点的照片，在晓寒心里，定格成永恒。
3后来
一个人的日子里，习惯在午夜偷偷拿出他的照片看，听各个歌手伤感或快乐的情歌。偶尔在校园里看到他牵着她的手，便远远地绕路走开。忍着心碎跑到无人的地方，才放声的哭上一场。
大三那年，刘若英火了起来。晓寒爱上这个同样寂寞的女子，最喜欢那首翻唱的《后来》。想象着某一天，柯杰发现了晓寒的存在。隔着若夕和她遥遥相望。然后，多年以后，他和若夕分手。回忆里有晓寒，未偿不是另一种幸福。
中秋节，寝室里空无一人。大三的女生，个个都拼命，约会的约会，自习的自习。这个本该热闹团聚的晚上，罗晓寒一个人，无处可去。
跑到系活动室看晚会。场面冷清。主持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几个男生上去鬼哭狼嚎。掌声稀稀拉拉。坐了一会儿，觉着无聊，又一个人出来了。
出教学楼，迎面扑来的夜风有些冷。穿过那片熟悉的树林，穿过草坪，就到了一年前开运动会的操场。田径跑道的看台上，有个模糊的身影。当她看清那个人的脸时，转身要跑。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竟重重跌倒。那人站起来，急急地往这边赶。她努力想站起来，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痛，不禁失声。
很痛么？
听到他的问候，晓寒立即噤了声。
柯杰蹲下身来，指指她的膝盖，这里？
嗯。
捋起裤管，却不见血，只稍稍擦破一点皮。明白过来，那些疼痛，原本只是潜意识里希望引起他注意罢了。
晓寒起身。柯杰没有拦也没有扶她。她有些恼，怪他不会怜香惜玉。愤然转身离去。
罗晓寒，我知道你喜欢我。那次运动会，你是特意为了拍我的是不是？
身后响起他肆无忌惮地声音，罗晓寒就傻在了那里。
原来，他是知道的。因为有了若夕，他选择了沉默。
她还好么？
她？她遇见了小时候的偶像，曾是她邻居兼校友。他出国考托福，她也跑去考。我知道后，跟她大吵了一架。那是我们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没想她从此就不理我了。我们就分了手。
对不起……顿了一下，晓寒还是忍不住，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她考了两次都没考过分数线，所以没有出国。后来，她也再没联系我。后来，连手机号码都换了。听说她和他一直保持联系……
夜色中，她看见他脸上有流动的液体，走近来伸手去擦。想起那些往事，想起因思念而失眠的日日夜夜，不禁委屈莫名，就势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这微凉的中秋夜晚，两个人抱头痛哭。
4成全
大四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校园里人人羡慕的情侣。
柯杰大三，晓寒大四，她为他留在这个城市一年。等他毕业了，他们就结婚。他说过，要给她幸福。
国庆节前夜，晚饭后，晓寒手机里的祝福短信多得回不过来。三星A188，可以存40条短信。晓寒握着手机，不停地删，始终保持25条的量。她怕一个不小心，短信存满了，柯杰发过来，她接收不到。
只是，一直到9点钟，她来去收发的短信超过50条，都没有柯杰的。
室友从餐厅吃夜宵回来，告诉她有人在楼下等她。她欢呼一声，跑下楼梯。可是，宿舍大门外站着的，不是柯杰，是若夕。
我们去吃夜宵吧，我请客。若夕说。
晓寒跟她去了餐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吃夜宵是借口，另有目的是真。
两人各要了一碗骨头粥。一开始，若夕不说话。晓寒猜着她找她来的目的，吃得了无滋味。
若夕盯着晓寒看了很久，然后说，你知道吗，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我活不过22岁。
若夕今年就22，难道，她就要不久于人世？晓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可看若夕，不像开玩笑。再说，有谁会如此诅咒自己呢？霎时，她觉得惋惜，看着若夕那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夕见晓寒那样子，哈哈大笑，你啊你啊，说什么你都信。傻不傻呀！我怎么会得心脏病呢。而后她突然落下泪来，晓寒，有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个人，不是我，是柯杰。
晓寒这下真傻了，呆了好半天，若夕，你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是真的。他怕你受不了打击，所以瞒着你。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
他亲口跟我说的。我们一直有联系。我们刚才还通过电话呢。
今晚收到那么多短信，却没有柯杰的。原来他在给她打电话！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柯杰爱若夕，胜于爱她。他根本忘不了她。
他叮嘱我一定不能告诉你，怕你受不了。柯杰这人，就是太善良。就像他还爱我，可是不想伤害你。柯杰的时间不多了……
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不爱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的，谁也勉强不得。
对不起，我知道怎么做了。
除此自己离开成全他们，她还能怎样？
5一辈子的孤单
2004年国庆长假，晓寒一个人去桂林旅游。
不是没有人追求，只是她早就铁了心，这辈子，非柯杰不嫁。而他显然已属于另一个女子。而她，不知道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的时候，如何再爱上第二个人。柯杰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结，解不开，便宁愿一辈子孤单。
到桂林的第二天，一大早，手机上有来电。按下接听，电话里传来若夕的声音，罗晓寒，你在哪儿，你快回来，柯杰要见你，再晚就来不及了……
12个小时后，晓寒赶到了柯杰所在的医院。若夕说出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
那年，若夕和那个出了国的偶像通E-mail，越来越发现，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有一次打他电话，接电话的是他另一个女友。她质问他，他却轻描淡写地叫她想开点。于是再没有来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柯杰好。只是，她知以他的性格，即使爱的是她，也绝不会伤害晓寒。于是她对晓寒撒谎。去年国庆前夕，她以一个谎言骗晓寒主动离开柯杰——柯杰根本没有先天性心脏病。没想到一语成咒。毕业后，单位里一次体检，居然查出他患有白血病！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柯杰已经瘦得判若两人。头发掉得所剩无几。他没有力气说话，看见晓寒来，轻轻地抬手指指床头的抽屉。
晓寒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张刘若英的碟，《一辈子的孤单》。有她最喜欢的《成全》、《原来你也在这里》等。
记得吗？我们在大学里第一次碰到的时候，说的就是“原来你也在这里”。柯杰伸出手来。晓寒伸手去握他的手，又扭过头看若夕。而若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晓寒，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很开心。真的。那时我常常会想起若夕，我以为，我爱的是她。可是，后来，当她回到我身边，而你不再跟我联系的时候，我才明白不是那样的……不知道怎么补偿你，我知道你喜欢刘若英，想送一张全收录的碟，可是只买到这张盗版的。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你也不要恨若夕，她不是坏女孩，就是有时候太任性。医生说，我可能熬不过今晚，能再见到你，我、我无憾了……声音越来越低。
不要，你不能走，不许你这样说。晓寒使劲去摇他的手。可那双手越来越没有温度。
不要啊，你说过要给我幸福的，她的声音那么无助，你没有做到。你欠我幸福。
而他已经听不到了。
你欠我幸福…… |
发表于 2005-7-7 17: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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