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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9 09: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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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社会开始变得骚动不安,随时都有可能引发战火。心里乱成一团,仿佛因火受惊,失去了主人的裸马昼夜绕着房子姿意疯狂,兵卒们像潮水一般白天黑夜地在后面紧紧追赶。在这种境况下,家中的气氛森严而又寂静。
家里有一位年轻的母亲和一个三岁的小孩。父亲离开了家庭,是在某个深夜离开的。他坐在床铺上穿好草鞋,裹上黑色的头巾,然后从厨房走出去了。离开的时候,母亲端着有灯罩的煤油灯。灯光在黑暗的夜色中发出细长的光影,照亮了树篱附近的老桧。
父亲离开家后再没有回来,母亲每天都问三岁的孩子:“爸爸呢?”孩子什么也不回答。过了半晌才说:“那边”,母亲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仍然笑着回答:“那边。”这时母亲也跟着笑起来,接着一遍又一遍地教孩子:“马上就回来。”可是孩子职记住了一个词“马上”。有时候问孩子:“爸爸在哪能儿?”偶尔也回答:“马上。”
到了夜晚,附近安静下来。母亲系好腰带,把带有鲛鞘的短刀插入腰带里,用细带捆住孩子,背在背上,从腰门悄悄走出来。母亲总是穿着草鞋。孩子有时就听着草鞋的声音在母亲的背上睡着了。
沿着土墙连着土墙的住宅区向西顺路而下,走完那段缓坡,接着有一棵大银杏。以这棵银杏为目标向右走过去,在百米左右的前方立着一座石头做的牌坊。牌坊的一侧是田圃,另一侧是个小竹丛。从小竹丛来到牌坊,从下面钻过去就是黑色的杉树林。离开杉树林,顺着敷石四十米左右来到尽头就到了古老拜殿的台阶下面。香钱箱经日晒雨淋漂成了鼠色,它的上方吊着一口钟,钟上连着一根细绳。在白天可以看到钟的旁边有一块匾写着八幡宫。八字写得像鸽子张开的翅膀,煞是有趣。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匾,多数是将家中人射穿的金色箭靶挂在射箭人的姓名下,偶尔也有挂长刀的。
钻过牌坊,经常有猫头鹰在杉树的枝头上叫着,还有破草鞋叭喳叭喳的声音。草鞋的声音在拜殿前面停下来,母亲首先拉响了钟,接着跪下来拍手拜神。大抵就在这个时候,猫头鹰的叫声嘎然停止。拜完神后,母亲坐怀不乱地祈祷丈夫平安无事。在母亲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丈夫是武士,这样虔诚地来向弓矢八幡许愿祈求平安,应该灵验的。
孩子经常被钟声弄醒,看到四周都是一团漆黑,于是兀自在背上哭泣。这时,母亲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摇晃身体哄着小孩。这种方法有时很管用,有时却弄得孩子哭得更厉害;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母亲决不轻意站起来。
将丈夫的平安大致祈祷了一遍,接下来就是解开细带,像是把孩子拖下来似地,从背上转到胸前,用双手一边抱住一边向拜殿登去。“乖孩子,再等会儿吧。”说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的脸紧贴在孩子的面颊上,而且把细带拉得长长的,一端捆住孩子,另一端系在拜殿的栏杆上,然后拾级而下,在四十米的敷石上走过去,来回地走一百遍。
系在栏杆上的孩子在黑暗的夜色中,只要细带的长度允许,就在宽廊上到处乱爬。对母亲来说,这样的夜晚是非常快乐的。可是,被捆的孩子一旦哇哇大哭,母亲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似的,来回走的速度开始变得飞快,快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有时饶不过便中途停下,登上拜殿,百般地哄好孩子,接着又重新在敷石上来回地走一百遍。
就这样,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母亲忧心匆匆,彻夜不眠地惦记着父亲。可是,远方的父亲却在老早以前被当作浪迹天涯的武士遭人杀害了。
这个悲惨的故事是我在梦中听母亲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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