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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讨债记
时间:1970-01-01 08:00:00  来源:咖啡日语论坛|  作者:wildthing

 

1. 背景

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一年多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倒还记忆犹新。
一直就充斥着国内的各种三角债以及各种讨债故事,还很少有听说过日本人欠钱不付的,没想到在我所服务的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就碰到了此等问题。
这次债务的大致背景如下:

1. 在2002年中,通过关系与这家日本公司(以下简称A公司)接触。因为对这家公司所发明的一个小产品有兴趣,遂经过几次谈判后取得了该产品在中国的代理权,以及加工该产品的设备若干台。
2. 经过1年左右,发现A公司并没有按照合同规范中国大陆市场以及保护作为总代理的我们公司的利益,台湾同行的市场介入使我们公司蒙受很大冲击。
3. 经过多次与日方交涉后仍无改善。公司决定撤退并告知A公司,经谈判后达成一致:将之前所购设备(尚未使用)返还日方,日方退回货款(我公司已支付的货款约220万日元),以及我公司支付的代理费(约100万日元)。
4. 虽经过日方与我公司在书面上达成协议,但在我们公司按约定将设备退回日方后,日方迟迟不将汇款退回我方。且在此之后,逐渐开始不接我公司电话,发去的传真与电邮也如石沉大海。

在2003年6月初,正巧因为某个客户的业务需要让我去日本出差。具体工作是在群马县的前桥负责一个开发会议的翻译及协调,也就差不多三天的工作量。
老板在我赴日之前就开始动起脑筋,因为300万日元虽然不算什么大数目,但对于像我们公司这样的刚成立没多久的小公司来说,也算是一笔较大金额了。
“你这次去日本,顺便把那笔债讨回来吧。”老板用较为轻松的口气对我说。
“好,知道了。不过,那家伙是个无赖啊。。。”我指的是A公司的老板上杉。
“不错,我要是有机会我就自己去讨了,不怕那家伙不还。”这点我相信,我老板是个讨债能手。“不过这次的事他是一点都没道理,我们不怕。毕竟是日本人,应该会把钱给你的。反正你到时自行判断,有时电话联系,顺便带个口罩去吓唬吓唬他。”
当时正是非典尚未稳定之时,日本人对非典更是神经质。对日本人来说,在这种时候一个戴着口罩来自中国的讨债鬼是应该具有相当杀伤力的。
“没问题!”我当时尽管上下班坐地铁都不戴口罩,但包里口罩有好几个,一天换一个戴都没问题。
“另外,我和T先生打过招呼了,你碰到问题的话,可以找他帮忙。最好是和他一起去讨钱,去之前把你的日程发电邮告诉他。”
“明白。”T先生50出头,是很早学日语的一代中国人。他是上海人,复旦毕业后就去了日本留学,娶了个日本妻子,在日本已经生活了20多年了。现在一家相当有名的综合研究所担任高级分析师,主要负责与中国相关业务,为一些知名日本企业做咨询服务。每次来上海出差,有空总是来我公司坐一会,与我们聊聊国内及日本的近况。如果有他做后盾,我的自信增加不少。

以前在国内有过讨债的经验,但成绩也是平平,因为国内的债主实在太强。这次去日本讨债,虽然不缺自信,但心里还不太有底。于是谨记着老板的话,带上所有的相关书面文件和讨债授权书,在事先没有通知A公司的情况下,踏上了对我的第一次海外讨债之途。


2. 黑色星期五

6月11日,结束了在前桥的工作后我来到了东京。在电车上同行的客户公司的常务问起我到东京后的日程,我坦率地告诉他,在东京结束了与他们公司的工作以后,会去一家公司讨钱。并且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哦,这家公司是在哪里的?”常务问道。
“在御茶ノ水。”
“奇怪,按理说,在山手线以内的公司,一般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
山手线相当于东京的环城线,沿线都是较好的地段。日本的一流企业总部基本上都在山手线以内。
“但愿如此吧!”我暗想。
当天晚上,客户在一家料亭做东,吃得很爽。要知道第二天以后就得一个人在东京讨债了,所有费用都由自己公司承担,而之前的都是客户公司承担的。如果能顺利得手的话,准备拿到钱后在东京再混几天,会会朋友,逛逛街,吃喝玩乐一下。
但如果讨不到钱或者陷入僵局的话,那个。。。就有点不堪设想了。
第二天下午,结束了与客户的会谈后,从在涩谷的旅馆搬到了上野附近的一家很小的商务旅馆。这是我提前在网上预订的,主要是看中这家旅馆的地段还可以,离讨债目的地「御茶ノ水」只有3站路,房间内有免费宽带可使用。另外,步行至秋叶原电器街只要5分多钟。
房间真是小得可以,连卫生间在内也就十平方出头一点。不过日本的商务旅馆都是这个德性,已经习惯了。
在旅馆安顿下后,手机响了。一个大阪的客户正巧来东京出差,约我晚上一起吃饭。说好时间和会合地点后,就换了衣服出门熟悉地形。
这是我第一次到东京,地形不熟,先在旅馆前台拿了份旅馆周边的地图,以免晚上酒喝多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其实那天晚上没什么兴致喝酒,想到第二天讨债的事,总是有点心事。尽管公司方面没有给我什么压力,但总不想空手而归,所以一边在和客户喝酒,一边还在盘算着次日会碰到何种情况,以及该如何应付。
晚上9点左右打电话给T先生,问他次日上午是否有时间和我一起去讨债,他正好第二天上午有空,于是约好10点在「御茶ノ水」车站见面。
当晚早早休息了。

6月13日,周五,是个黑色星期五。
早上8点起床,旅馆的早餐要1000日元,觉得是抢钱,决定不吃。下楼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罐咖啡,出门散步。
6月的东京已经早早进入梅雨,天气开始闷热。附近的街道很安静,路上行人不多,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还有些上班族的mm边快步走路边抽烟,于是自己也摸出烟来点上。
抽了几口烟觉得散步实在无聊,或者说此时实在没有散步的闲情,毅然转身回旅馆。。。
十点钟,在车站与T先生顺利会合后,边走边找地到了A公司所在的一幢办公楼。
这是一幢六,七层高的楼,外表普通。在入口处的指示牌上找到了A公司的名字,我松了口气——这家公司还在。
电梯也不大,也不豪华。出了电梯后我低身打开包,翻找着。。。
“你在找什么呢?”T先生问道。
“口罩,想戴个口罩吓唬吓唬鬼子的。。。”
只是,找来找去没找到,我记得是放在一个信封里面,再放到包的夹层里的。
时间宝贵,带着一丝遗憾,只好放弃了。
推开A公司办公室的玻璃门,眼前是一大间敞开式的办公室。很典型的日本公司的布局。
「今日は」我漫无目的地打招呼。
「はい」一个小姐从座位起身快步走来。
「あ、xxのwuと申しますが、上杉社長いらっしゃいますか」我问道,一边担心这家伙会不在公司。
「はい、少々お待ちください」那小姐转身几步推开面对我们的社长室的门,探身进去轻声说了几句话后,对我们说到「どうぞこちらへ」。
我和T先生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上杉那老狐狸在座位上抬起头看着我,那张脸上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复杂神情。

3.僵局

那一瞬间,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出了惊讶,鼻孔的快速翕动透露着激动,脸颊肌肉的抽动暗示着恐惧,嘴唇的微微哆嗦显示着气愤。
我也就瞪着他,看他反应。
几秒钟后,上杉终于勉强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道:「えっ、何で事前に連絡もせずにいきなりにきたの」
我听了这句话就来了气,但一想还没到能发作的时候,只能暗自克制一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答非所问地回道:「中国は今サーズがひどくなってるから、こっちに逃げてきたの」
T 先生在一旁觉出了点火药味,马上接过话头对上杉说道:「すみません、まず自己紹介しますが、Tと申します。今日はWUさんの友人としてお邪魔に来ました。私の理解には、多分お互いに誤解してる部分もあるんじゃないですかと、よく話をあえば、この問題もうまく解決できるはずだと思います…」
「うん、じゃ座ってから…」上杉指了指靠近房间门口的一张会议桌。
坐定后,我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正方形的20平米左右的房间,靠门口的一面墙边堆放着很多瓦楞纸箱,估计都是些库存设备。对面是上杉的办公桌,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地图,上面用红色标着业务区域,看着有点来气。
这时上山拿着烟走过来坐在对面,我也掏出烟,点着了,边抽边盘算着。
对于讨债,就我到那时为止的经验,首先有几个问题要考虑。

一是负债人是否有这笔钱。这点我相信不是问题。因为300万日币对一家日本公司来说,相当于在中国公司的3万人民币。对于任何一家公司来说,拿出3万块是没什么问题的。
二是负债人为什么不愿还债。有钱不还,当然就有可能抱了吞掉这笔钱的想法。上杉多数认为他公司在日本,我们在上海,不大可能跑去日本找他要钱。所以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就关了公司了事。反正他的公司也不大。
最后一点我觉得比较重要的,就是负债人最怕的是什么。要看他吃哪一套。如果是讲道理的,那就很简单了,和他摆明道理就是。但多数欠债不还的人是无赖,有时需要和他耍无赖。国内的讨债公司有很多种无赖加流氓黑道的手段,但很多是非法的,我们不能用。对于上杉,我在事先已经想了几种无赖手段以备不测。

想到这里,我从包里拿出双方当初签订的基本合同,以及就退货退款事宜的双方签署的备忘录,上杉同意退款的E-MAIL,退货退款清单等文件。
「この覚書のことはまだ覚えてますね」我拿起那份备忘录问道。
「うん」上杉点点头。
他也翻开了文件夹,我接着拿出退货的清单和退款金额明细,同他确认。对此上杉都予以肯定,货已经退回日本,A公司已经收到。
「じゃ、覚書に返品した後この金額を返済するに合意すると記載され、上杉さんのサイン捺印もありますから、約束を守って払っていただきたいと思います。」
「それについては僕はすべて認めますし、払うつもりです。」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し、今うちは台湾の代理店と訴訟をやってるから、まだ決着がついていないうちにお宅へ払っても大丈夫かどうかは僕分かりません。今からすぐ弁護士さんと相談してみますから、数時間ください」
他接着又说明了还款给我公司于同台湾代理店打官司之间的关系,我问他几点可以给我答复。回答说大约在下午4点左右,「必ずいい結果を出すようにするから」他信誓旦旦地向我说道。
我与T先生交换了一下眼色,T先生用中文跟我说给他几个小时也没关系。然后我就同意了上杉。
随后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了上杉,告诉他我等他电话。他问我住哪里,我说住在上野御徒町附近的一个朋友家。
离开A公司,在与T先生告别时,他说:“看样子应该问题不大,消息来了你联系我,到时再一起过来”
我回了旅馆,在MSN上向老板作了简单汇报,老板说反正等着也是闲着,让我去一家在东京的客户处礼节性拜访一下。
下午2点多,我正在客户公司,上杉来电,说是有结果了,让我3点半左右去他公司。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回音。我让他等一下,先打电话给T先生。因为T先生要4点左右才有空,就约了4点半到上杉的公司碰头。
黄昏时分,本来阴沉沉的天气转晴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但作为事实,气温更高了,穿着外套的我走到A公司楼下时,衬衫背后已经湿了。
进了上杉的办公室,他正站在窗边抽烟,看见我们就招手让我们坐下。从他脸上我还真判断不出会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坐下后说道,他已经和律师谈过,律师的意见是,还款不影响与台湾代理店的官司。但现在出现一个新的问题,公司的董事认为他签署那个备忘录的行为是不对的,对公司来说,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背任行為」,所以,虽然他签署备忘录同意支付那笔款项,但作为公司来说,是不能付那笔钱的。
听到这里,我问道「そうすると、既に上杉さんのサインされてる覚書は無視されるのか?うちにとっては上杉さんが背任行為になってるかどうかうちと関係ないと思います。会社の代表者として署名した以上、その約束通りに実施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でしょう」
「僕は払わないといってないよ、会社としては払えないけど、個人としては払うつもりがあります」
这时T先生插话了,「じゃ、上杉さんは個人のお金で払うということは、どう考えていますか。320万円を一括に払いますか」
「それは、僕の毎月の小遣いから払う意思がある」
「小遣いって人により違うと思いますが、上杉さんはの収入も分からないし、どれくらいの期間で払うと考えていますか」T先生继续问道。
「それは長いよ」上杉用似乎很得意的口气说道,「分割払いではらうから、毎月5万円があれば5万円はらう、十万あれば十万はらう、もちろん、すごく短い期間で払う可能性もあるよ…」
「もういい加減してくれよ!」T先生突然大声叫道。
我吃了一惊,因为在我印象中,T先生一向是个温文尔雅的具有学者风范的前辈,一直觉得象他这样有涵养脾气很好的中年人是不会发火的。
「僕は20年くらい日中ビジネスやってる中、日本人が中国の人に騙されたのがたくさん聞いてるけど、こんな日本人が中国人を騙したことはまだ初めてだよ。中国人として許せないよ!この若い男がわざわざ上海から来てるのにまだこんな嘘ばかりついてて…」
T先生拉开社长室的门,对着外面办公室喊道:「おえー、みんな見てよ。お宅の社長、この上杉は何やってんだ。中国人を騙して何考えてんだよ!こんなことやってまだ人間と言えるものか」
门外偌大办公室里的职员们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们,但都没有作声。
这时我也站起身来,对着上杉拍桌叫道:「おまえ、払ってくれよ!」
上杉显然也有点措手不及,恼羞成怒地对T先生说:「そこまで言ったら、もう相手にしない、出て行け」
我继续说道:「まず自分の言った話をよく考えてよ。子供騙し見たいな話をやめなさいよ。」
这时T先生又坐回桌边,「いいよ、個人の小遣いで払うとしても、まず奥さんの了解とらなきゃならないと思うから奥さんといっぺん話してみたい。住所を教えてください」
「それは関係ない話だ」
「いや、日本の事情は僕よく知ってるから、教えてくれなくてもお宅まで行きますよ。奥さんを初め、近所の皆さんとも話してみたい」
「もういい、あなたにもう話したくない。WUさんだったら俺がいくらでも話し合うけど、あなたが出て行け」上杉板着脸说。
「いいよ」T先生站起身来,出门前对我说:“我去外面等你,你在这里跟他耗着。”
我点头示意明白。
等T先生出去后,我对上杉说:「僕もここまでいう必要がないけど、まず僕たちの立場も考えてくださいよ。」
「俺は払うって言ったのに、その条件が納得できなかったら帰ればいい」
「実は来る前に集金できなかったら帰ってくるなって言われたんだよ。僕もここにいたくないよ。しようがないからお金をもらうまでは毎日ここにくる。信じるか?どうせ僕やることないから毎日ここに座ってる。」我耍出杀手锏,这是我在来之前就考虑好的,跟他耍赖的手段之一。
「いいよ、毎日来てもかまわない。邪魔だけしないで」我听出他有点底气不足。
这时我手机响了,接听后是T先生在门外打给我的。“我正在外面翻他们的资料呢,本来想找到那家伙的住址的,结果被我发现他以前就职过的公司,其中有罗姆(ROHM)公司,他在那里做到部长退职的。他的手段我已经基本了解了,没关系,你就跟他耗着,他到哪里你就到哪里,他不可能不怕的。”
我说了解后挂了电话,继续与上杉对峙。
上杉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我也不说什么,就坐在对面抽烟。
过了一会他似乎下了决心,对我说道:「お宅の社長に電話してみよう」。我说好,起身到他桌前拨了号码,接通了我老板后把电话给了上杉。
上杉几乎没怎么说话,几分钟后挂了电话。对我说:「分かった。300万を払うのに準備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からもう少し時間ください。」
「どれくらい時間が必要なの」我问道。
「それはまだ分からない。明日から土日で休みだから何も動きが取れない。早ければ来週の初めごろ結果がでるが、もっとかかる可能性もある」
「そうか、とにかく一日もらわない限り、ここにくるよ」
「まあ、それはきてもいいよ。希望としては来ないでほしい。これば仕事に邪魔しないでください。後、Tさんというのはもう二度と会いたくない」
「それは上杉さんの結果によるけど」我略带威胁地说道。
「じゃ、今帰ったほうがいいよ」
我盘算了一下,这时已经5点半左右,估计再留着也意义不大,于是就说道:「それじゃ、また月曜日にくるよ。それまでご連絡を待ちます」
「うん」上杉点点头。
我最后再瞪了他一眼后,拎起包走出了门。
T先生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翻弄着几个文件夹,看见我也拿起包起身和我出门。在电梯前问我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我说他答应凑钱。
T先生说,最好能搞到这家伙的住址,日本人一怕到公司闹,最怕的还是去他家闹。他在大公司工作过,就是靠以前的资历在辞职独立后骗取一些大公司的信任及投资才做起现在的业务的。
我说已经威胁过他每天会去他公司闹,估计他已经有点怕了。再稍微等两天看看。最重要的是,T先生今天的表现让他确实很难堪,然而,这是我这天唯一感到意外和兴奋的事件。

4.等待

与T先生约定再联系后彼此分手。
我先去公共电话亭打了电话给老板简要汇报了一下情况。
随后一边走向车站,一边摸出电话安排当晚的活动。
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随遇而安。尽管有时也会有压力但不会为压力所拖累。前一晚已经为了讨债的事没怎么喝酒,今晚可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我暗自告诫自己。
前一晚来出差的那个大阪客户——小西,还在东京,要到周六才回大阪。于是打电话给他,约好6点半在旅馆见面。
后来我的一个朋友也加入了那晚的饭局。李君,和我同年,在东京一家知名银行下属的咨询公司工作,也算是个エリート。不过那次和他见面之前,我们只碰过一两次面,也是通过别的朋友认识的。
小西刚40岁,是那种在日本人中比较少有的具有很强独立行事能力的聪明人。分析判断问题能力很强,而且做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我喜欢与他共事,也喜欢与他喝酒,彼此又比较谈得来,还能欣赏他那大阪式的幽默感。
我和小西会合后,去了JR上野御徒町駅等李君。日本的每个电车站附近都是比较热闹的,御徒町也不例外。远一点走到中央大道(中央通り),有松坂屋百货店,近一点离车站出口3分钟左右就是著名的「アメ横」,是个卖便宜商品的地方,还有一段象国内的自由市场那样的店铺。鱼和其它一些水产品是放在水盆里出售的,还有卖粉丝等中国食品的。看了就感觉很亲切。
除购物以外,餐饮娱乐方面御徒町也可谓是应有尽有。车站出口附近就有几家生意很好的回转寿司店,还夹杂着很多「喫茶店」。往中央大道相反方向的昭和大道(昭和通り)方向的一些岔路上,布满了烤肉店,居酒屋,パチンコ,酒吧,卡拉OK,还有一些声色场所。饭店中以回转寿司和烤肉店居多,据说有「回転寿司激戦区」和「焼肉激戦区」之称。
总的来说,御徒町是个充满「下町」氛围的地方。这是我喜欢御徒町的最大理由。
李君来后,在小西提议下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回转寿司。在国内我原则上是不去回转寿司店吃的,理由很简单,不论材料还是手艺都太差。但那天晚上吃的寿司将之前在上海积累的郁闷一扫而光。各种「ネタ」非常新鲜,饭团的松紧程度适中,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一次。由于是很大众化的店,价格也不算贵,十几碟寿司加上啤酒人均消费在二,三千日元。
吃饱后,早早结帐离开了,因为后面还有人在排队等座位。
之后就去了一家西式酒吧。在无目的地找地方喝酒时,路上好些个年轻男子在拉客。
我们去的那家酒吧不大,三人并排坐在吧台上,各自点了酒。
小西问我讨债进展如何(前一天晚上他听我说过这事),我把当天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把上杉的无赖行为着实刻画了一番,关于T先生和我发火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一笔。
小西一边听,一边摇头表示难以相信有这样的无赖。最后,安慰我道:「本当につらいね」。
然后他说但愿周一能有好结果。我苦笑一下,就转了话题。
第二天小西坐下午的新干线回大阪。上午一起去涩谷,新宿逛了一下,下午3点多小西回大阪去了。
我和李君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逛街,因为我有一长串SHOPPING LIST还没处理,都是朋友托我买的东西。
晚上去了在千叶附近的一个上海朋友那里喝酒,由于久别重逢,朋友酒兴很高,一直喝到夜里12点,幸好没误了总武线末班车。只是上车后就睡着了,途中到「両国」站时醒过来,迷迷糊糊的以为乘过站了急忙走出车厢,等意识到还有三站路想回车上时,车门已关闭,最终只得骂骂咧咧地出了站,坐出租车回了旅馆。
次日是星期天,中午去了秋叶原开始大采购。出发前没带多少日元,带的美金又一直没时间去兑换。在买了2个数码相机后现金就差不多用完了,于是刷卡。但有些店刷卡要加收手续费,不爽。打电话给李君,让他赶快来借钱给我。2小时后,李君雪中送炭地提出30万给我。当天的战果是5个数码相机,一台笔记本加上一些配件。
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由衷感谢李君等在东京的朋友,以及那些给了我长长购物清单的朋友。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等待,尽管人生中有相当一部分花在了等待上。如果没有那些朋友,我真不知该如何度过那两天的等待。

5. 转机

星期一早上起来,老规矩去楼下买了罐咖啡回到房间,边喝边上网,一边抽着烟,想着是否要去上杉的公司继续摆事实讲道理。
想了半天,终于打定主意去A公司。等我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上杉的手机号码。
上杉在电话里问我在哪里,我说正要去你办公室呢。
「今事務所にいないし、行っても何も意味がないと思うが、今日午後時間あります?2時ごろ」
「いいよ、場所は?それで結局はどうなってますか」我问道。
「御徒町の近くにいるでしょう。じゃ2時にJR御徒町駅で会いましょう。きっとあなたが満足できる条件を出すから。ただ、一人だけで来てください」
「あーそうですか。じゃ、2時御徒町の北口の改札口で待ちます」我说道。
挂了电话开始琢磨着上杉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去?会不会是个圈套?
不过是下午2点在车站碰头,我一时想不出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什么不测。
我在MSN上向老板作了汇报,他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让我小心行事。
中午出门吃了碗荞麦面。
1点50分,我赶到车站北口,找了个角落,拿出手机,点上烟,注视着检票口进出的人群。
5分钟后,手机响了,话筒中传来上杉响亮而略带焦急的声音。
原来这老家伙跑到南口去等我了。
幸好两个出口相距不远,我走到南口不远处时,已经看到上杉在那里来回踱步。
上杉看到我后,向我招招手,等我走近后又确认了一下我是一个人。然后他说找个地方坐一下,我点头同意。
上杉走在我前面,我看他两手空空,不象有带钱的样子,暗想说不定今天又没成果了。
不过老家伙好像很有目的地走到一家百货店旁的咖啡馆,示意我进去。进门后,面对门口的一张桌前站起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向我们招了招手,上杉径直走了过去。
咖啡馆里生意很好,几乎坐满了人。我们坐定后上杉向我解释说,那个高个男子是他公司员工,今天来只是做个见证,并不介入我们的谈话。我表示理解,向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那人大约35岁左右,此时我隐约想起在上杉的公司里似乎见过他一面。
我点了杯冰咖啡。
上杉从高个男人手里接过一个公文包,一边对我说,他已决心做个了断。
他的条件是,先给我100万现金,余下款项会分两次分别在6月底和7月底通过银行汇款至我公司。
我看着他,告诉他我的要求是全部以现金方式收款。
上杉也干脆地说,现在只有这么多现金可以给我,如果我不相信他,他也没办法。
他的表情坚决,一时倒也难以判断是否在说谎。我犹豫片刻后打了个电话给老板,老板的回答也很明确,拿了100万先回来,应该不会有诈。
于是我收了钱,数了一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收据填上金额给他。上杉倒也有所准备,将事先打印的一张关于支付条件的备忘录交给我签字。尽管觉得约束性不大,但毕竟没有坏处,我签完字告诉他,如果到时没有如期付款过来,我会再来找他。而且,T先生就在东京,随时都可能会去拜访他。
上杉听了似乎有点不安,强调说他再也不想见到T先生,汇款的事请放心。
我喝完咖啡,表示就此失礼。上杉起身去买单,我走到门口,那个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高个男人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其实这次根本没必要那样大吵大闹的,特别是T先生那种做法,对日本人来说是很不以为然的。
「そうですか。私の頭には、日本人はいつも約束を守ると印象深いですか、御社の社長がもし最初からそれだけやってくれればこんな不愉快なことは起こらないと思いますよ」我略带嘲讽地对他说。
那男人耸耸肩,不置可否。


6. 尾声

一个多月后一天的早上。我刚到办公室,老板告诉我,最后的一笔余款也已到帐。上杉没有食言,最终还是还清了欠款。
中午时分,接到T先生打来的电话,他在上海出差。晚上老板在附近的饭店设席略表感谢。
酒过三巡,老板又问起一些讨债过程中的细节,T先生是个很谦虚的人,夸我和他配合得不错。又说此次讨债虽然不算曲折复杂,但也是他第一次所经历,因为他之前从未去日本公司讨过债。
而就我感受,虽然T先生在日本生活工作多年,已经入了日本籍,但从他那天的一番义愤填膺的言辞中,我意识到,作为一名中国人,有些东西也许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后记

这是一次简单的工作经历,但对我来说却是难以忘记的。
整个讨债过程相对来说是比较简单,并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换了国内公司的话,也许我所做的根本不会见效。
日本公司一向以良好信用著称,但随着泡沫经济破灭以及多年的不景气,在生意上不守信用的事例也在逐渐增多。
当然,最终上杉还是有一点基本的信用意识,这是不可否认的。换个角度来说,中国的公司何时能够养成这种意识,我认为还是一个课题。
最后要感谢一些会员给我鼓励,让我把工作经历写出来与大家分享,更要感谢大家的时间。
另外,由于时间关系,尚未进行整理修改,敬请多多包涵。

(全文完)


咖啡日语 Ver.7 Created by Mashimaro